“这都过了几天了，索尼有来请见吗？”
“没有，”苏茉儿端上一杯奶茶，低眉顺眼，“这是科尔沁的人送来的，说这是太后幼时的最爱，这次进京，特地带来赠给太后。”
“这就来催我了？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出一位皇后了，他还想怎样？”孝庄握紧拳头，锤了一下床垫。
“这不过是娘家人对出嫁女儿的一点心意，太后不必在意。”
孝庄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舒口气，“如今这个境地，还有什么只是心意，若是姑母还在多好，我也不至于如此头疼。”
“索尼私下拜见皇帝了吗？”
苏茉儿知道太后的意思，只是可惜，“皇帝一直陪伴贤妃娘娘，未曾接见外臣，而鳌拜大人和索尼大人也未递过帖子。”
见太后面色不虞，又犹豫的补充道，“亦可能是我们的人无能，未曾探查到。”
“他要真有这本事我倒开心了，可以安安心心养老弄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打扰我。”孝庄无奈，透过窗户瞧着飞过屋檐的鸽子，“索尼当初可是力抗多尔衮的忠臣，现在呢？”
“或许，他们没想那么多。”
“索尼，他可是个老泥鳅啊，如何不会想？”孝庄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乌黑，抱怨道，“自他执意强娶弟妻（汤弱望记载当时顺治皇帝疯狂地爱上了一名军人的妻子，不可抑制。这名军人得知后，十分愤怒，与顺治起了争执，顺治打了他一个耳光。后来，这名军人就死了，军人的妻子进了宫，册封为妃，后又立为贤妃。后来有考证是皇太极十一子和硕贝勒博穆博果尔），逼死弟弟，亲贵就已对他不满，他又如此宠爱贤妃，冷落其他人，诸旗不满，怠慢皇后，蒙古不满，当真是内忧外患。可惜一个个不去找他，全都来找我。”
“这——”苏茉儿迟疑，“鳌拜大人随侍皇帝身边，感情甚笃。”
“就靠鳌拜？那人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不然当初会让多尔衮整治那么多次？”
“鳌拜大人满腔衷心，武功高强，一心为主。”
“三藩虎视眈眈，满汉依旧矛盾尖锐，大清依旧危机重重，他要是真的准备武力镇压，那他当真是连多尔衮都不如了。”
苏茉儿不敢在说话，这几日太后总是提起前摄政王，可是她们身为奴才却不可多言，自从顺治皇帝追封皇帝又褫夺封号，开坟鞭尸之后，这个人的名字就像是一个禁词一般，主要称呼起来也尴尬，称呼诚敬义皇帝吧，这不是打皇帝脸吗？若是称呼罪人……苏茉儿打个寒颤，算了吧，不说最好。
“况且，倘若贤妃生了儿子，必定抬举正白旗，鳌拜受了多尔衮这么些年的气，他受得了？”
“太后——”
“再等等吧，也告诉那些人再等等，”孝庄头疼，总还怀着期望，“倘若贤妃生个格格，还可缓几年。”
“太后，苦了你了，”苏茉儿也清楚太后所承受的压力，心疼道，“皇帝会理解您的。”
“他理解我，我还用做到如此地步？在他眼里，我恐怕就是个碍他事的老婆子。”
“太后，”苏茉儿是陪伴太后最久的，她知道太后有多么爱他的儿子，为了她的儿子，她又有多么深谋远虑，可是，太后更爱大清，为了大清，她不得不做，可是，“这件事，只能你去做吗？”
“我不做，终究有其他人去做，”孝庄神色淡淡，眼神坚定，锦瑟华服，明艳大方，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只给予了他从容不迫的底蕴，“那不如我去做，只说是我厌恶董鄂妃，他……”
“太后，你与皇帝的情谊呀，”苏茉儿跪下，她向来神色内敛，此时却忍不住为自家太后委屈，不由得泪流满面，“三思埃”
“情谊啊，当真是最珍贵又最无用的东西了。”孝庄长叹。
沉默良久，太后打起精神来。
“玄烨如何？”她的手轻轻的放在苏茉儿的头上。
“三阿哥很好，”苏茉儿抬起头擦干眼泪，真的觉得自己是最无用的侍女了，帮不了主子，还要主子费心思来安慰自己。
“三阿哥天资聪颖，学习起来极快，小脑袋可聪明着呢，一点即通，总是喜欢问为什么，他还喜欢出去玩，观察了好多事，积累了很多事来问我，不乏自己的思考。”
孝庄眯着眼睛靠在榻上听着，嘴角勾起微笑。
苏茉儿看着太后安宁的神色，心里更是凄楚，幼时她与太后驰骋在草原上，那时她是草原上最明艳的女儿，豪爽大方，嬉笑怒骂自由自在，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世事无常，谁都改变不了。
“三阿哥与新来的两位侍卫相处的很好，特别是佟家的儿子，对三阿哥几乎是有求必应，三阿哥常常带着他们出去游玩。”
“嗯，基语言的启蒙已经够了，是时候教文字了，满、蒙的文字你来教导了，汉人的文字，等等他在给他请个老师。”
“是。”
“福全那边也安排上吧……”太后倦了，挥了挥手。
“是。”苏茉儿悄悄的退出。
翌日清晨。
“满、蒙文字？”康熙苦着一张小脸，“为什么呀。”
“满文是我们的文字，阅读说话写作都是需要的，而蒙古是我们重要的部分，我们需要尊重他、了解他。”
“那汉文呢？”康熙懵里懵懂，“我不需要学吗？”
“也是需要的，不过，嬷嬷尚未精通汉字，略说说还可以，怕会误了小阿哥，等阿哥年纪稍长些，嬷嬷再为阿哥延请名师。”
“好吧，”康熙也不是一个偷懒的孩子，他虽然爱玩，却也不会因为玩，耽误了学业。
课业任务骤然加重，每天苏麻喇姑握着玄烨的小手，用毛笔写下一个个字，一字一句的解释其中的意义，全部认完之后，又放开手，让康熙自己一笔一划的照着写。
玄烨小小的手掌、短短的手指握起毛笔格外的困难，又要横平竖直，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临摹完成。
“不错，三阿哥学的很快，字写得格外的好看。”苏麻喇姑拿起宣纸，一愣，第一次写字，本就做好了东倒西歪、挤在一起的准备，可是这字，虽然没有笔锋笔力，格局却很准，一横一竖都在各自该在的地方，不由得夸赞道。
玄烨却看着纸上一滴一滴散落的墨团，格外的失落，他向来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苏麻喇姑，我把纸弄得好脏啊，而且，我写的子也不好看。”
“练字并非一日之功，奴才可是写了十几年了，三阿哥还小，不急。”苏茉儿笑道。
温言从隔壁过来——温言不耐烦听苏茉儿的讲述，玄烨又不想被打扰，每次苏麻喇姑来的时候，他都躲去隔壁看书。
“玄烨，我觉得——”温言犹豫了一下，“苏麻喇姑不开心。”
{不开心？为什么？}
“不清楚，我能感觉到你的玛嬷也不开心。”
“等一下。”，玄烨思考一下，小跑着过去拉住准备走的苏麻喇姑，转过头吩咐梁九功，“把爷的宝贝拿过来。”
“玄烨的宝贝？”苏茉儿好奇心起来了，“是要给奴婢掌掌眼么？”
“不是啦，”玄烨从梁九功手上接过那个精美的羊皮水壶，摩擦着上面银色的花纹，心中有些不舍，瘪了瘪嘴，“这是南怀仁送给我的，好像叫做可可，可好喝了，我每次喝一点点都可开心了。”
深吸一口气，玄烨不舍的递给苏麻喇姑，“我把他送给皇玛嬷，皇玛嬷要天天开心呀。”
“苏麻喇姑也可以喝一点，”玄烨用手指比了一点点，“苏麻喇姑也要天天开心。”
苏茉儿捏着手里的水壶，面色怔怔，倏忽展开微笑，蹲下来，摸了摸玄烨的小光头，“玄烨放心，苏麻喇姑很开心，也一定会让主子开心的。”
苏茉儿回了皇宫，却没有走向慈宁宫，而是去了永寿宫。
“奴婢给皇上请安。”苏茉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结结实实行了个礼。
“苏麻喇姑呀，快快请起。”苏麻喇姑从小照料着他长大，关心他，爱护他，情分不比一般的嬷嬷，顺治皇帝尊敬她，可是，最近他在和母后闹矛盾，见到苏麻喇姑就头疼，“太后找朕有什么事？”
“不是太后让奴婢来的，”苏茉儿没有起身，眼睛平视着皇帝，不卑不亢，“是奴婢自己来的，太后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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