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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余疫传 > 第三十一章 诚知此恨人人有
 
  自岳汀兰回来以后,每日中午父女俩都会一起在偏厅用膳,今日岳汀兰一进偏厅就发现了气氛的怪异。

  “出什么事了?父王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皇上还没想好到底要派谁去剿匪,那群土匪便又出手了!”说起早朝上听到的噩耗,成王就怒意难消。

  “怎么会这样?”岳汀兰惊诧之余又不免怀疑:

  “确定是那些人做的吗?”

  “不是他们还有谁?受害人死状都一模一样!且那商队的所有货物全被抢了!今日皇上在殿前动了大怒,京兆尹都被罚打了板子。”

  “那,皇上可说让谁去剿匪了?”

  “我倒是想去的,无奈皇上嫌我年纪大了,还说什么杀鸡焉用宰牛刀,这等事不如留给小辈们,就当让他们历练。”说起庆成帝,诚王忍不住冷哼,几年没打仗,他心里早就痒痒了,本想拿这群土匪过过瘾,哪知皇帝还不肯!

  “父王的本领若是剿匪确实大材小用,父王不妨在家好好歇歇,也好让年轻的武将露个脸不是?”岳汀兰走过去扶着诚王落座。

  “唉,剿匪看起来简单,实则是个需要细心的差事,眼观如今朝廷,小一辈的武将,要么太嫩,担不起担子,要么一个个有勇无谋,好大喜功!”说起朝廷如今的状况,诚王语气里满是担忧。

  “只要能剿清匪患,在皇上看来,文官武将无甚区别吧?”

  “文臣多迂腐,平日里只会耍嘴皮子,若真刀真枪动起来,一个个不吓得尿裤子才叫稀奇!”诚王半生戎马,最是瞧不上那些只懂耍嘴皮子的文官,尤其是那个御史李非!

  “想来皇上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如今一直在培养年轻才俊。”岳汀兰点点头,对父亲的说法表示认同。

  “如此说来,圣上心中许是早已有了人选。”

  “圣心不可测,倒不如静观其变。父王为大勋辛劳大半生,如今也该过些安乐日子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生在皇室,既然享受了普通人得不到的荣耀,自然也要担负起更重的责任。安乐这两个字,你父王这辈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诚王郑重地看向女儿,一字一顿道。

  “是女儿见识浅薄了。”岳汀兰垂下眼睑,很是乖巧的模样。

  “知子莫若父,你心中有怨,我如何不知?可生于皇家,生死荣辱早已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一味的较真,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父王说的我都记下了。”岳汀兰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你能记着,为父就放心了。”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岳汀兰能不能真的放下,就不是诚王能左右的了。

  “吴事中,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说话的是吴朝恒户科的同僚莫世正。

  “我手边还有些公务,忙完再回,你先回去吧。”吴朝恒闻言抬头,见窗外已是漫天霞光。

  “也好,吴事中忙完早些回去,最近外面不大太平,得仔细些!”

  “好,路上注意安全。”吴朝恒微笑,面容亲和俊朗。

  莫世正走后,吴朝恒复又低下头去,打开手边的卷宗,上面正记录着昨日发生在京郊官道上的抢劫杀人案。

  “都是可怜人啊!”吴朝恒一字一字看完,良久,浅叹一口气,放下卷宗,单手撑着额头支在桌案上,神情一片晦暗。

  “大人。”吴晔进来,见吴朝恒这般,不由放低了声音。

  “说。”

  “东西运到了。”

  “在哪里?”吴朝恒闻言这才抬头,看向吴晔。

  “眼下已经送到咱们府里库房了。”

  “很好,回府。”吴朝恒起身拿过龙门架上的风氅,疾步走了出去。

  冬日黄昏的街头不似白日一样繁华,尤其近来又接着出了两起大案,是以,眼下太阳方一落山,街上已经鲜少能看到行人。

  吴朝恒骑马一路疾驰回府,到了府门口,下马直接去了库房。

  “大人。”安置妥当刚运来的东西,守库房的老仆正欲落锁,却见吴朝恒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

  “我去库房看看,你先下去吧。”吴朝恒停下脚步,望向库房。

  “是。”

  待老仆人退下,吴朝恒在库房门外独站良久,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搬进库房的是个大物件,如今被麻布裹得严严实实,静立在库房的角落里。吴朝恒走过去,轻轻掀起麻布,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做工精细的沉香木拔步床!

  “父亲,母亲,家里丢的东西,我会一件一件都找回来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吴朝恒轻轻摩挲着床栏上精致的雕花,喃喃自语。

  凌氏才和贺常瑞大吵一架,正伤心着,又听到孙女儿早夭的消息,连番打击之下,病倒了。因此,贺清欢的丧事自然就落到了张弗瑜身上,女孩子去世是不能入祖坟的,早夭的孩子甚至连丧事都不能大办。张弗瑜不舍得让贺清欢走的太凄凉,便派人去请了静慈庵的师太回来,为贺清欢超度,又找算命的看了块墓地,第二日天亮前,送贺清欢的棺椁出了门。

  “欢儿!我的欢儿!”杨柳虽然接受了女儿离世的事实,可亲眼看着女儿被装在棺材里拉出去,她便心如刀绞一般。

  张弗瑜伸手扶住杨柳,却不知该如何劝她。看着棺椁被封上,饶是张弗瑜自己心里都难受,更何况是身为贺清欢亲生母亲的杨柳?

  “坟墓里又冷又黑,欢儿那么小,她会害怕的!”杨柳泪眼朦胧的抱着女儿的棺椁不肯松手。

  “柳姨娘您忘了?少夫人说了,咱们三姑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来了,如今历完劫早就回天上了!”桃儿两手扶着杨柳,红着眼劝她。

  “我的欢儿!”杨柳此时早已伤心的失了理智,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只一味的抱着棺椁痛哭。

  “二少爷,再耽误下去,天亮了就不好出门了!”石林在一旁小声提醒。

  “把柳姨娘拉开,送三姑娘出门!”贺长溪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女儿的棺椁,狠下心下了命令。

  “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应声上前,生生将杨柳拽离了贺清欢的棺椁。

  “欢儿!”看着棺椁渐渐抬离视线,杨柳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昏了过去!

  “把柳姨娘送回房吧。桃儿,柳姨娘这些日子伤心,你平日里伺候仔细些。”张弗瑜拭去眼角的泪水,吩咐道。

  “是,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柳姨娘。”

  看着杨柳被抬下去,张弗瑜缓步来到贺长溪身后抱住他的腰。

  “欢儿的事,你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难违。”

  “再有二十里他们就进城了,就差二十里!”妻子的温柔摧毁了贺长溪伪装的坚强,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垂首落泪。

  “一切已成定局,一味的自苦又有何用?怪只怪那些丧尽天良的土匪!”张弗瑜轻叹一口气,安慰着丈夫。

  “对,他们一日不死,便会祸害百姓一日!我这就写封折子,奏请圣上派兵剿匪!”贺长溪理了理思绪,冷静下来沉声开口。

  “这几日辛苦你了,母亲如今病着,主院那边还要你多费心照料了!”贺长溪转过身看向妻子,眼神中满是愧疚之色。

  “你又与我见外了!”张弗瑜佯装恼怒的嗔他一眼。

  “我先回书房,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切勿把自己累着了。”

  “相公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送走贺长溪,张弗瑜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主院。凌氏病着,张弗瑜身为儿媳自然是要过去照料的。

  “龚妈妈怎么在这里?”张弗瑜到了主院,见龚妈妈竟罕见的站在屋外,没在凌氏身边照顾。

  “少夫人来了?”龚妈妈迎上前,道:

  “夫人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刚喝过药,说是想自己待会儿,便让老奴出来了。”

  “相公刚升迁,还来不及高兴,家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好在母亲身边有龚妈妈您在,倒是让我和相公安心不少。”张弗瑜点点头,与龚妈妈正说着话,就听屋里传来凌氏的声音。

  “天寒地冻的,你们两个都进来吧。”

  “是,母亲。”张弗瑜闻言浅笑着应了声,与龚妈妈一起进了屋子。

  “母亲喝了药身子可好些?”张弗瑜进到屋里,看见凌氏倚着靠枕坐在床上,便上前请安问候。

  “我的身子向来强健,这次也不过是被你父亲给气的,没什么大不了。”对于自己的病,凌氏不甚在意,等张弗瑜落了座,这才继续开口:

  “欢儿送出去了?”

  “是,卯初送出去的。”张弗瑜轻叹口气,道:

  “柳姨娘伤心坏了。”

  “生养一场,碰上这种事,怎么会不伤心?”凌氏虽然不喜杨柳,但到底是自己真心实意疼过的外甥女,且贺清欢还是自己的孙女,说起来不免唏嘘。

  “这几日我病着,家里的这些庶务倒是让你费心费神了。”

  “这都是儿媳该做的,母亲别想那么多了,当前最要紧的是您自己的身体。”

  “唉!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散了架,你父亲就高兴了!”提起丈夫,凌氏满是怨怼。

  “母亲快别这么说,父亲心里还是很看重您的。您想啊,若是真不在意,大哥当初来信,父亲直接便答应了他,哪里还会再与您商量呢?”听凌氏的话,张弗瑜就知道,婆母这是又钻牛角尖了!

  “他哪里是与我商量,分明就是通知我一句!这是眼见着我过了几天安心日子,特意来给我添堵的!”儿媳的安慰凌氏眼下半分听不进。

  “这事说到底,不过是父亲心疼孙女,若是母亲反应太大,真闹起来,不知情的外人只会以为母亲您对小辈不慈。”张弗瑜一边说,一边看凌氏的神情,果然话一出口,凌氏脸上的神情便有了松动。

  “那你可有什么法子?”凌氏忍不住开口。

  “既然大哥夫妻送孩子回京这件事已是定局,那母亲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给父亲和大哥在人前都添足了面子?况且,千洛不过是个女孩子,您若不愿见她,等她回府后,让她好吃好喝的在她自己院子里养着,再过两年,一到了议亲的年龄,母亲拣户不错的人家给她定下就是。以后,父亲想起这件事必会感念母亲顾全大局,就算外人说起来,也只会说母亲您贤惠识大体。”张弗瑜知道公爹性子倔强,他决定的事,任谁都是改变不了的,既然无法改变,如今只能劝着婆母接受。

  “说来说去,大房那丫头还得回来!罢了,回就回吧,我就依着你的法子,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左不过就是浪费几年粮食。”儿媳说的法子凌氏虽不满意,但转念一想,目前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母亲想通了那是再好不过的。”张弗瑜见婆母接受了事实,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转而看向旁边的龚妈妈道:

  “怎么不见云起?龚妈妈,劳烦您派个人去把云起带来,让他过来哄哄他祖母!”

  “少夫人不知,夫人最是宝贝小少爷,如今自己病倒了,生怕过了病气给小少爷,所以,才没让小少爷过来。”听张弗瑜这么说,龚妈妈连忙回话。

  “是啊,我生着病,让孩子过来沾染了晦气可不好!”说起自己唯一的嫡孙,凌氏可是心疼地不得了。

  “母亲,您也太娇惯他了,男孩子皮实,哪有那么娇气?”张弗瑜见凌氏心情好了大半,面上不禁也带了些笑意。

  “我就这一个孙子,怎么可能不宝贝一样的护着?倒是你们夫妻,什么时候再给我们云起添个弟弟才是正经!”贺清欢早夭,凌氏心里没着没落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云起应该再有个兄弟。

  “母亲,瞧您说的!”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但凌氏青天白日的在下人面前这样说,张弗瑜到底有些羞涩。

  “相公如今刚升迁,公务繁忙,欢儿又刚没了,眼下说这些为时尚早。”

  “唉,就是因为欢儿没了,我这心里才害怕!你们夫妻还年轻,也不拘着什么时候,总之这件事是该打算起来了。”

  “是。”张弗瑜闻言,收敛了笑意,认真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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