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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带着空间到民国 > 第118章 卷三.15
 
法租界, 卢家湾。一栋烧毁的民居旁边。

两辆深色的别克轿车停在废墟的附近, 十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卫排在外围,警戒严密, 一位佩戴将星臂章的年轻军官置身于废墟之中, 几个租界巡捕紧随在侧。

霍家华戴上白手套,将软呢硬檐的深色大檐帽摘下, 交给身边的随从, 然后走上阁楼。他的皮靴踩在倾颓的楼梯上, 发出“吱嘎”的响声,楼底的侦缉股督察长安德烈连忙提醒:“小心!”

霍家华摇摇头,拨开地板上的灰烬,被染上焦灼之色的木板里夹杂着不一样的色泽——是血,大片的血渍!

安德烈操着蹩脚的汉语说道:“这是一桩凶案, 被烧死的人大部分是被打晕了扔进火场。”只是遇害的都是些拐子, 也没有人报案, 巡捕房根本提不起兴趣进行侦缉。他不知道霍家华为什么特地照会租界工部局, 亲自来查看火灾现场,一些人贩子而已,恐怕是内部的火并,有什么好查的?

“这里曾经有一个瘫痪的女孩住过?”

安德烈愕然, 想不到霍家华关注的是这个, 仔细想了想,“那些街坊邻居也只是听说,没有人真正见过。”

废墟里没有留下多少生活的痕迹, 连女性的衣物都没有,霍家华看着只剩一半的窗台,眼神沉暗,“这里要是住人,一定很暗,很闷,连呼吸都压抑……”

安德烈耸了耸肩,质疑道:“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些人渣居然会养着一个瘫痪的姑娘,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该多么的,遭罪啊!”

霍家华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的手骤然握紧,点了点头,缓缓道:“你说的,很对……”

安德烈有些得意地想要继续发表议论,却看到霍家华忽然弯下腰,仔细地翻开一堆泥灰瓦片,然后脱去白手套,小心地拈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红色的绳结,像蝴蝶的翼翅,又像鸢尾的花朵。

安德烈把原本要发表的议论咽回去,天哪,这一定是一个聪慧的女孩留下的,这些人渣!

霍家华从废墟里出来,然后走进旁边的街巷中,停驻了脚步查看周边。

天空中几只白鸽轻盈飞过,悦耳的鸽哨随风声响起,余音袅袅环绕。

霍家华的视线跟随着白鸽飞翔的痕迹,蔓延到小巷的深处。

视线中,一个人正慢慢走近。

“大哥!”站在警戒圈外,正要匆匆走过的冯悦风无奈被唤住,只得回身叫了一声。他是徐长林二姨太冯氏的侄子,自小和霍家华熟识,也跟着徐瀚江一起叫他“大哥”。

“你住在这里?”霍家华依稀记得这个“表弟”已经是震旦大学的老师,前面的巷子正是学校的宿舍。他锐利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提的木箱上,两只鸽子正发出“咕咕”的叫声。

“你养了鸽子?”

“嗯,刚刚开始训鸽,这些鸽子没有养得太久。”冯悦风回答。

霍家华回来上海以后还来不及与冯悦风见面,只是这个表弟似乎也不愿意见到他,刚刚不是在躲着他吧?他敲了敲木箱,惊得箱子里的鸽子一阵扑腾乱叫。

“有空来我这里一趟吧,雅丽应该很高兴看到你!”他慵懒地笑道,毫不在意冯悦风拒绝的眼神,不等他开口说话,视线投注在他另一只手抱着的书本上,饶有兴趣道:“小说,嗯?”

“《天涯红泪记》、《碎簪记》、《金粉世家》……看来你学校里的事情也不是太忙!”

他随手掀起了书本的封面,其中的一本露出了一角红色的丝线。

冯悦风手忙脚乱地盖住书页,这些都是他给眉庄找的小说,给她解闷用的。

“好,我去,我去行吗?”

看着冯悦风匆匆离开的背影,霍家华的脸色沉寂下来,那一角红色丝线……

他转身快步走向别克轿车,从随从的手里取回了军帽戴上,左右两名警卫立即为他打开车门。

“督察长,下一站我们去疯人院看看,我想见一见那个和人贩子在一起的妇人!”

疯人院,一个蓬头垢面,头发花白,被烧毁容的妇人。她坐在树下,抬头看天,眼神呆滞。

霍家华和安德烈站在一旁,只见一个看护站得远远地用一根树枝捅她,大声喝道:“说话啊!说话!”

妇人迟缓地转过了头,半天才道“女儿——”

她的声音沙哑,嗓子被烟火熏坏了。

霍家华想要辨识出这个妇人是不是菊娘,然而亲眼看到,才发现,从这个妇人身上找不到一丝菊娘昔日光鲜亮丽的影子。

安德烈诧异地看着霍家华出神的样子,问道:“这个人,司令难道认识?”

霍家华摇头,神色漠然,“不,一点也不认识!”

上海警备司令官邸。

霍家华刚刚回到家,才下轿车,门口等待已久的徐雅丽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嚎哭道:“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有什么事先进去再说!”霍家华不着痕迹地移开两步,让徐雅丽直接扑进了身边警卫的怀里。

徐雅丽尴尬起身,却发现霍家华头也不回地,撇开她进了大门。

“大哥!”徐翰丽站在大厅里,迎接霍家华。她脸上有些尴尬,纯粹是被徐雅丽拖来的,其实并不想掺和妹妹的任何事情。

徐雅丽花容憔悴,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徐翰丽不得不拿起手绢给她擦拭,只是浓妆卸去以后,露出了一些无法消除的疤痕。她心中一软,无声地一阵叹息,转头对霍家华露出了央求的神色。

霍家华挥手屏退那些侍卫和副官,身上的军装也来不及换去,倚着桌子,并不坐下,从身上摸出了一包哈德门香烟,抽出一支点着了,却并不放在嘴边,拿在手上把玩着,开口问道:“到底什么事?”

徐雅丽大哭起来:“大哥,我喜欢冯悦风,你让他娶我吧!这是我唯一求你的事情了!”

霍家华不动声色,“你的事情自有老爷子做主,他也只是答应你去问问冯家,并没有把婚事定下来,冯家那边,还没有回应?”

“有大哥在,冯家敢不答应!大哥,只要你一句话,一句话!冯家一定会答应婚事的,我跟冯悦风的事情全靠你了啊!”

“放肆!”霍家华最反感的就是徐雅丽这种老是拿权力说事的态度,神情一冷,“你眼里还有老爷子吗?老爷子都没有答应的事情,你让我给你做主?”

徐雅丽“扑通”一声跪下,“大哥,我求你了,我是真没有办法!我喜欢冯悦风,从他第一次来我们家就喜欢上了!为了他,我被二太太给毁容了!为了他,我豁出了脸面来求你!我知道你们认为我轻贱,可是只要能嫁给他,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就是死了也甘心!”

徐翰丽一声哽咽,泪水涌出,她转过头,不忍看妹妹为情痴狂的样子,也不忍心目睹霍家华的为难。

看着跪在地上,满脸哀求的徐雅丽,霍家华眼神深邃,“你就这么爱他,爱得不惜为他而死?”

“是的!大哥!我爱他,爱他!”徐雅丽忙不迭地说道。

“好吧,那我成全你!”霍家华挥手招来两名士兵,拉着徐雅丽直往楼上拖,徐雅丽尖声大叫,徐翰丽连忙慌乱问道:“大哥,这是为什么?”

两名士兵一直把徐雅丽拖到官邸的最高楼层顶上,霍家华站在楼底,冷声道:“徐雅丽,你要是还有一点徐家的骨气,就从这楼上跳下去!用死来证明你对冯悦风是真爱!否则这样苦苦哀求,乞求垂怜,谁都看不起你!如此卑微的爱情,要来又有什么用!”

“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让冯家把你的牌位迎进家里供着,你永远是冯家的人,是他唯一的妻子!”

徐雅丽站在高楼的栏杆前,看着楼下霍家华无动于衷的眼神,她知道他是真的会做出来的!她终于怕了,泪水崩溃而出,大叫道:“不要!我不要死——”

从楼上下来,尽管抽抽噎噎的,徐雅丽老实了许多,在这个铁血的大哥面前,再也不敢生乱。

霍家华看着萎靡在地上的徐雅丽,目光冰冷地训斥:“你想要冯悦风,自己去争取!既然不愿意死,又不愿付出任何代价,姿态就不要太高,免得人人都不待见!”

徐雅丽的伎俩被拆穿,只能怯怯地哀泣,“我真的是没办法,我想要和表哥多多相处的,可是最近不知道他是被哪一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老是不回家,在外浪荡一整天,还老是乐呵呵地一个人偷着笑,经常准备一些礼物,肯定就是和女孩子约会呢!”

“他有别的住处?”

“我不知道……可是他没有在外面住宿。”

霍家华想起了冯悦风抱着的那些爱情小说,显然并不是准备自己看的,有些沉默了,“你先回去,冯悦风的事情,我会找他来谈一谈!”

徐雅丽走后,徐翰丽留了下来。

“大哥,你会为雅丽出头吗?”她觉得徐雅丽可怜,心里有一些歉疚,可是冯悦风并不喜欢她啊!在日本帮助徐雅丽疗伤整容的那些日子里,她看得很明白,冯悦风虽然和她一样对徐雅丽歉疚,可是对于她的纠缠,他十分厌倦!

“冯家不可能答应婚事,徐雅丽其实很清楚!”霍家华有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以后你不要再心软被她裹挟着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情,这个妹妹很有心计,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徐雅丽了!”

徐翰丽深深叹了口气,其实自从徐雅丽毁容真相被爆出以后,改变的又何止是徐雅丽一个人!自己的心中也莫明背负了很多,已经不复从前的天真和单纯。

“你现在还和华元在演出话剧吗?冯悦风呢,还在参加那些活动?”霍家华问道。

“没有了,最近风声很紧,他们很久没有活动了。”徐翰丽忙着导演电影《文京血窟》,由于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原来那些激进组织在国共合作分裂以后都不敢再来找她。

霍家华手上的烟蒂快要烧到手指,他重新抽了一根,继续点燃,静静地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烟。他记得,冯悦风这个表弟很早就参与了□□的一些激进组织,而在国民党特殊机构所关注的名单里,冯悦风的名字被他划去了。其实,他不在意冯悦风是否和他处于对立的位置,是否是共/党,只是今天看到的冯悦风有一些不寻常,在他的语气和表情的背后,隐藏了一些疑窦……

徐翰丽看着霍家华清冷的面容,无法掩饰的疲倦和抿紧的嘴唇,只有在内心困扰的时候,大哥才会有这样点烟的动作,他在困扰什么?徐雅丽还是冯悦风?

“大哥,你担心表哥?是不是当局又要抓□□了?”

“这里哪一天不抓?冯悦风我很久没有见了,他做的一些事情太出风头,找机会你去告诫一下!”

也许冯悦风的那些不寻常都是因为他地下活动的性质吧,霍家华把疑问抛掷脑后。

“二妹,我找到了菊娘,”霍家华把烟卷揉成一团,扔得远远的,“她已经疯了”

徐翰丽悚然一惊:“那么眉庄呢?”

“不知道”

自从看了火灾现场以来,他的内心深处,无法释怀。那些在疯人院看到的景象,压得他的心沉重无比。

疯人院中的妇人,就是菊娘!她被烧伤了,那么眉庄呢?她究竟在何处?是否已经死于火灾?明天要去看看那些尸首,然而他的内心……是那样害怕在尸首中看到她的身影……

冯悦风把鸽子带来的时候,眉庄是十分高兴的。

在阴暗的阁楼里,这些可爱的鸟儿是唯一的访客,相对于那些人心的诡谲,它们简直就是她禁闭生活中的一抹清新空气。

她给鸽子喂食,梳理羽毛,小心翼翼地托举着它们,惬意地与冯悦风共同探讨着白鸽的喂养大计。冯悦风第一次看见女孩露出灵动欢快的神情,在鸽子洁白轻盈的羽毛映衬下显得无比可爱和动人,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眸光流转,明亮如晨星,不知不觉地,他与眉庄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余妈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花圃中两个年轻人头对头,无比亲密地靠近在一起看鸽子,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笑语,仿佛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萦绕在他们的身旁,然而之间的默契与融洽却叫任何人都无法插入丝毫。

余妈看得很清楚,女孩的神情轻松欢快,然而自家少爷的眼里,那呼之欲出的情愫浓得化都化不开了。她一阵发呆,不知为什么有种忧愁不安的感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又走了进去。

冯悦风带着两只鸽子来可不是为了玩耍的,他放开了鸽子的羽翼,一声唿哨,两只白鸽扑打着翅膀,腾空飞起,很快消失于天际。

“这就是训鸽了吗?”眉庄仰头望着天空。

“嗯,想要让它们成为信鸽,这是第一步!”

“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不会迷失了方向吧?”

冯悦风很有自信:“小瞧了我吧!明天我就让它们给你带信过来!”

眉庄没有想到,有了信鸽以后,自己的生活中多了很多惊喜。冯悦风让鸽子捎带过来的,有时是一首诗,有时是一朵花,有时是一只同心结……迎春花开的时候,他会精心编织小小的金黄色花环,串在鸟儿的脖子上,美其名曰“春之使者”;木兰花开的时候,他会做成精美的花冠,戴在鸽子的头上,将它打扮成冠冕堂皇的王者;当春水涨起的时候,他会送她一首英国桂冠诗人华兹华斯的诗歌,《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忽然间我看见一群/金色的水仙花迎春开放/在树荫下/在湖水边/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在诗歌的末尾,他这样写道:“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你是我孤云的水仙/在春水边绵绵地召唤/你的热烈的心地/如繁星灿烂/你的纯真无忧的笑脸/胜却世上无数的财宝/与这样快活的伴侣起舞/孤云怎能不满心快乐!”

冯悦风的“鸽信”,充满了浓浓的春意,给她带来遥远的地方一丝春的气息。

他是浪漫的,时不时的予她以惊喜;他是贴心的,时不时以他独特的方式为她扩展生活的视野,让她不至于有丝毫禁锢枯燥的感觉,每每收到他的“传信”,她不自觉地由衷欢喜,然而内心又沉甸甸地无法承受。

真要这样下去吗?已经活过一世的盛眉庄很清楚冯悦风在表达什么,她想要自私一点又不忍心让他陷得更深。爱情是什么,她枉自活了两辈子,依然不是清楚的懂得。在开始的时候,她不是想把他当作弟弟来看待吗?亲情和爱情,真的能够截然的分开吗?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够坦然去面对一份真挚的感情吗?

上辈子,作为洛依依的自己,贪恋着家庭的温暖,犹如贪恋罂粟的毒汁一样无法自拔,她错把未婚夫的怜悯和投机当作了爱情,将未婚夫带给她的一点如父如兄的温暖紧紧的抓住,然而结果呢?

这一辈子,她不再希冀爱情,也不再渴求亲情。对于所有亲近的男子,她都情愿以亲情来对待。虽然,她明明知道,冯悦风的心地犹如水晶一样透彻,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未婚夫那样的自私和无情!

然而,他始终活在前身的记忆里!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被他所打动的情愫,是出自真正的自己,还是前身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线索很近了,霍家华很给力吧

华兹华斯的诗歌,你们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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