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彼此都很熟悉对方，墨景麒直到这个龙云飞一旦固执起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终于他摆了摆手：“好，朕派你为这次的主帅，如果你敢打了败仗，别怪朕手下无情！”
“微臣谢皇上恩典！”他跪下谢恩，抬起头道：“皇上，微臣先去安排了。”
“去吧去吧。”他摇了摇头，真是个执拗的家伙，若不是他从小就认识他，以刚刚顶撞皇帝的罪，足够杀头了。
他既然不想留在京城触景伤情，他也不必强人所难，反正仗还是要打的。
墨景麒揉了揉发痛的脑袋，这些天太多事情，他几乎不曾有好好休息，何况肩头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康复，只是他不能让群臣人心浮动，这才带伤上朝。伤在右肩，别说批阅奏章了，拿筷子也是难的。
他闭上眼睛，望了望这御案上的奏折，有心无力。“卫全，摆驾回乾坤宫。”
他累了，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不然，再强的人都会垮掉的。
回到乾坤宫，他就看到杨默婉满腹心事地看着他，似乎有事情要问。
“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不到床上躺着？”他开口问道：“雪晴雪荷，快扶娘娘到榻上躺着。”
“等等。皇上，臣妾听说昨夜抓了许多那刺客的同党，好像有很多事宫里的太监宫女，是不是真的？”
“是啊，哼，连我身边的老太监都是，这些人可真是无孔不入啊。”
“那--那些人怎么样了？他们招供了吗？”
墨景麒坐下，淡淡道：“全都死了。”
杨默婉一怔，死了？那她该去问谁，该去找谁？现在她完全跟那个组织掉了线，根本不知道凤离歌的情况会怎样，以后又该怎么办。
墨景麒见她脸色苍白，关心地问着：“你啊，别担心这些事情了。快去躺着。朕看你脸色差得很，吃了药么？”
“吃了。”
“皇上，您的银耳莲子羹。”小玉端着莲子羹笑着走了进来，她望了望杨默婉，见她神色不好，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能心情好么？
“朕不需要，给皇后喝吧。”他淡淡看了一眼莲子羹，又将目光转到杨默婉身上，自始自终没有望一眼小玉。
小玉心中一冷，满含冰霜的目光扫向杨默婉，为何这个女人，可以得到皇帝的全部注意力？如果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呢？
她为自己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望向墨景麒。
他低声和杨默婉说着什么，目光温柔，不带一点帝王的威严和冷漠。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很是好看，虽只是侧面，也是俊逸而富有男人味的。
这样的男人，不该只是属于皇后一个人的！
她握紧了粉拳，嫉妒地望着杨默婉。
他斜倚窗前，垂眸轻轻用手摩挲着一个扇坠儿。这扇坠儿大气完美，上面刻了虎雕，正适合他。
“玉骢马，琉璃灯，单衫杏子红。夕云晚，暮色微，与卿共白头……”他喃喃念着，想起那个再也无法重现的百花节。
那夜，他和她缓步走在东临大街上。周围人群纷扰，他们偶尔谈上两句，就像一对经年未见的老友，偶尔相聚，喁喁私语着。
那夜，月光拖拽他和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夜，她送给他这个扇坠儿，他送给她一根梅花簪。
昔年再难回，明天他又要踏上征程了。
“将军！”黑脸的大块头木头跑了进来，扰乱了他的思绪。“将军啊，我都准备好了，听说先遣大队已经出发了，我们的大军什么时候走啊？我等不及要去打跑那群胡夏蛮子了！打到咱老家去了！”
龙云飞收起扇坠儿，“明天就出发了。对了，我记得你老家好像就是在倒马关不远吧？”
木头点点头：“奶奶的，他们都打到俺家门口去了！”
原来木头是高立国人，至于他这个高立国人为何会跟着龙云飞当兵，原因是龙云飞救过他的命。
“你放心，倒马关的守将听说是个将才，不会轻易失守的。等我们的大军到了，你也可以顺便回家看看。你也好多年没回家了吧？”
“是啊。”木头挠挠头：“我都不知道俺爹娘咋样了。”
龙云飞笑笑，想起明日就要离去，他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去见见她，见她最后一面，明天一走，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想到这儿，他起身穿上官服，打算去一趟皇宫。
“将军，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进宫面圣。”他大步朝外面走去，虽然知道想要见到她一面有多难，但是他还是想在临行前再最后看她一眼。
巍巍的宫殿遮挡了他的目光，从重重行行的屋宇望去，不知道哪里才有佳人的踪影。
作为臣子，他自然是没法光明正大地进入后宫的，那里，是皇帝才能进的地方。
别说臣子，即便是御林军也不可擅入后妃宫殿，否则也是要诛杀的。
这会儿，皇帝正在御书房。
“咦，萧大将军，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卫全笑呵呵地问着。
“和公公，皇上在吗？”
“在呢，我去给你通报一声，你等等。”卫全跑进书房里禀报，不一时就出来了：“快进去吧。”
龙云飞点点头，大步走进书房，只见墨景麒正在看奏章，见他来了，眼角瞥了一眼：“龙云飞，朕好像没有传召你吧？”
“微臣是来向皇上拜别的。”
“拜别？”墨景麒没好气地瞪着他：“哼，朕要你留下你偏要走，还拜什么别？大军明日出发，朕会去送行，到时候再拜也不迟。”
“皇上，这一去，臣希望常驻边关，不回京师了。愿为吾皇守万年江山。”
“你--”墨景麒摇摇头，真是个固执的家伙，他失恋了连京师都不再回来了？
“这事再说吧，你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没有别的事情了，微臣告退。”他起身刚要离开，就见卫全跑了进来：“皇上，太后传话过来，说是众妃在御花园赏花，请您一同过去。”
“赏花？现在这时节可哪里还有什么花可赏的？皇后呢？她也去了吗？”
“皇后娘娘也去了。”
“她伤还没好，怎么也去了？你去回话，朕一会就去。”
正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龙云飞听到皇后在御花园，于是心头一动。
从御书房到御花园并不太远，以他的武功，若要悄悄潜入，未必会被人发现。
他只想看她一眼，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龙云飞走出御书房，快步走着，他没有出宫，而是绕到了僻静处，躲过卫兵的巡逻，潜进了御花园中。
此刻正是夏末落花时间，御花园之中的许多花儿都已经凋谢。虽然御花园中种植了天下诸多珍奇名贵的花草，但是也挡不过季节的变化，气候的变迁。
花园之中重峦叠嶂，假山流水，芳草连天。他悄悄潜入假山之中，远远听到一阵笑声。原来，太后和后妃们全都在对面的晚晓亭中赏花品茗。
龙云飞潜入晚晓亭附近的假山中悄悄观望，果然看到了杨默婉。
她正坐在太后身边，正端了青花瓷杯细细地品茗。
今日的她穿了一袭浅红的宫装，袖口衣领全绣上了兰花。乌丝盘成了堕马髻，斜插着一支兰花簪，更添几分淡雅。
她抬起头，微微笑着，带着一种空淡的沉静，便似那幽谷中的兰花，怡然自得。即便是在妩媚娇艳，姿色各异的妃子面前，她也有着独属于她自己的风华。不需张扬，不需显耀，她就是那么自然地存在着，却让人不能不去注意到她。
他忽然心头一痛，这样一朵空谷幽兰，最后谁才能采撷得到她的幽香？此刻，她与他是如此近，可是他们的距离却也如此遥远。
明日一别，何年再能相见？
他不知道，更不知道，到底他怎么才能忘记她，怎么才能不再如此心痛。
他像个胆小鬼，叱咤风云却唯独在她面前却步。
为情，他甘愿独守寂寞，为忠，他甘愿牺牲自己。可是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一个平衡点却是如此因难。
“皇后，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太后问道：“这也有好些天了，哀家看你走路的时候还有些不稳，还痛吗？”
“回太后，快好了，太医说还需要多些日子才能痊愈。”
孝贤太后叹道：“苦了你了。哀家那里还有上好的伤药，待会让宫女取了给你。”
“谢太后。”她淡淡笑着，抬眸看到德妃正在看着她，目光有些奇怪。
杨默婉把目光移开，转向晚晓亭旁边的假山流水之中，忽然她眸光一动，端着瓷杯的玉指瞬间收紧了。
那个人--
她低垂了眼帘，心中思考着对策，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闯进后宫里来的？
杨默婉放下瓷杯，疑惑道：“我的镯子好像不见了。”
“镯子？姐姐，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忘在哪儿了？”柳素妍小声问着。
她摇了摇头，“好像是方才来的时候丢在园子里了，我去寻一下。”
“皇后，让宫女去找就是了。”
杨默婉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去找找，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好吧，雪晴雪荷，扶娘娘过去。”
杨默婉起身离开晚晓亭，在雪晴雪荷的陪同下往花园深处走去。临走时，她扫了一眼假山，状似不经意。
小玉见她有些奇怪，顺着杨默婉的视线往假山里一看，似乎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她吓了一跳，随即心头一动，乘着大家不注意，也跟了上去。
刚离开别人的视线，杨默婉就把雪晴雪荷支开了：“你们两个去那边找一找。”
“娘娘，我陪您吧。”雪荷笑道。
“不必了，我自己没事。”
她摆脱了雪晴雪荷的跟随，继续往花园深处走去。
御花园占地很广，从东园到西园之中隔了一个小院，踏进西园之中，绕过假山，有一间小楼，是为芳华楼。这座小楼年事已久，不知道是哪朝帝王金屋藏娇的地方，建筑得颇为精致。
她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沉声说：“你怎么会来？”
“微臣参见娘娘。”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杨默婉转眸一看，只见龙云飞定定地望着她，眸光带着几分灼热。她叹了口气：“龙云飞，你还是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你擅闯后宫，那罪名可是不轻。”
他低笑了起来：“定罪就定罪吧。我--想见你，没有其他的法子，听得你在御花园，就偷溜进来了。”
杨默婉一阵沉默，自从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她再不能拿他当一个知己去看。
那场大雪之中的相遇，难道注定只能是场错位的邂逅？
为何男女之间就不能成为简单的朋友呢？
“我明天就要出征了，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到京城了。你--多保重。”说完这些，他沉默起来。
“不再回来？”杨默婉抬头望着他：“你是--为了我？”
“是。我留在京城中，不过是更添几分纠葛罢了。反正，你是皇后，我是臣子，你我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的了。”他苦笑一下，望着满园缤纷的落花，抬步向里面走去。
杨默婉跟着他的脚步走了上去。
落花缤纷，随着微风的吹拂跌落，偶尔调皮地落在她的发间。
好一场美丽的花雨。
可是，她的心，却起伏波涛，不能平静。
“龙云飞，别这样。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这样。更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永离京城。你--忘了我吧，就当我们从没有见过，就当--”
她话音未落，忽然被他猛然搂住，她刚想挣扎，就听到他痛苦的低喃：“就一会儿，就一会儿。以后，我再也不来烦你了。”
她心头一震，没有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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