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涸跨过脚下的一具具尸体，身上的血染红他经过的路途。
陈月烟呆坐在一旁，她一直都知缁涸武功颇高，但是却不曾想到缁涸和树七楼竟能以这样强硬的姿态拦下她从飞鸣谷带来的所有高手。
缁涸重新打开窗户，窗外的风已经被冻住，停滞在空中。原本无形的风丝丝缕缕悬浮着，似是天上结下的蜘蛛丝。
之前站在门外的风林已经不见身影，年暮跪坐在地。他伸手想要抓住那聚型的风，但从远处传来的绿光逐渐将其融化，最终又变为粉末被重新产生的狂风吹散。
廖川站在风雪之中不知如今应该如何去安慰年暮，那样奇异的场景他此生还是第一次见。
缁涸叹气，如此，他作为树七楼的楼主，也算是完成使命了，“陈谷主现下若是想去秋府，便去吧。”
说完就从后门离开了归云阁，走向黑夜萧瑟。
陈月烟咬紧牙，从地上爬起走到窗边，发出一个信号弹。
而此刻，一道白光从秋府闪出，程蝶感到眼前一白，除了空茫，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像是有人故意拦住了她的视线，这时有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淡淡血腥气，程蝶低笑，“师兄这是恻隐之心又犯了？”
云楚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从结界已碎的秋府中闪出的人影。白衣白发，皮肤干枯，绿眸微闪，静静站立在秋府的高墙上。
云楚曾听闻，千血是会有一些时候呈现出比较怪异的状态，若是在此时能够将他的魂魄收纳，便可将其力量归为己有。
但这种状态下的千血，也比平时更加危险，因他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我是不是，再也不会有曾经的岁月了。”云楚苦笑，却不知这话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程蝶。
程蝶握紧手中剑，“师兄……”
一直躲在秋府的千血，终于出现了，追踪了那么多年，寻找了那么久的机会。但如今千血真的以这种姿态出现时，云楚已经不再有那样的愿望。
“呵，”云楚看着寒风中一动不动的千血，泪模糊了视野，“我以为，我本应该很期待。”
他回头，想要从程蝶肩上拿过方才廖川给她的那个包裹。程蝶后退一步，躲开他。
云楚眼中光芒黯淡，收回在半空中的手，“他吸入了寒风石，中了寒风咒，如今咒术已解，但寒风石还在。”
程蝶皱眉，他？莫非千血出来了？
“他还活着？”程蝶侧头询问，想要去看，但眼前依然是白光一片。
“嗯。”云楚转过身，凝视仿若骷髅的千血，他应该是不想让程蝶看见他这个可怕的模样吧，所以才封住了她的视野。
云楚声音寒冷，“把你包袱里的血风玉拿出来。”
从接到包裹的时候，程蝶便感受到了从包裹里传出的阵阵热意。她在赶往秋府的路上曾打开看过，里面是一块红色的玉，原来叫血风玉。
“干什么用的？”程蝶问道。
云楚没有气力过多解释，简单答曰，“阴阳相抵。”
程蝶从肩头取下包裹打开，暗暗红光从玉中发出，条条舒展，妩媚灵动，“怎么用？”
云楚大致计算了一下，微微调整程蝶的方向，“扔。”
“……这么随意的吗？”程蝶有些哑口无言。
“不然呢，”云楚皱眉，难得没有同程蝶玩笑，“你又不让我碰。”
程蝶思索片刻，“你可别骗我。”
“骗你我图什么。”云楚忍不住翻白眼，加了一句，“九分力。”
程蝶下定决心后觉得今日成败在此一举，奋力把手中的宝玉给丢出去。
暖玉离手的那一瞬间，她突觉奇怪，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把玉递给千血，非得像是投手榴弹一样扔出去呢？若是摔碎了怎么办？扔歪了怎么办？
但没有机会给她重来，就在玉脱手的刹那，两支箭从远处射出。一支射向程蝶，另一支，则依照轨迹射向半空中的血风玉。
云楚猛地回头，抬手挥剑把那支射向程蝶的箭挡开。
“嘭”一声，耀眼的红光迸发，流星挥洒，穿透程蝶眼前的无边白色。视线恢复，她看见了一支箭射穿那块红色的血风玉。
她甚至还能看到玉中逐渐延伸的裂纹。程蝶僵住，而这情景云楚也完全没有想到。
如此静止了片刻，血风玉中的裂缝还是劈碎了玉，光芒万丈，四射无影。
其间有一些，冲向站在风雪中的千血，碾碎他体内的部分寒风，但到底是杯水车薪。千血吐出一口寒气，气息中的寒意冰冻了他面前的空气。
云楚目光追踪射出此箭的方向，他看到一身戎装的陈月烟。
陈月烟，手无缚鸡之力，不曾习得半分飞鸣谷武艺，每每遇难，唯有依靠他人方可获救。
关于陈月烟的事，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云楚也是这么以为的。
察觉到了云楚的目光，陈月烟轻笑，“云楚，你怎么能做背信弃义的事呢，虽说现在你知晓了兮粲未死，但也不能随便反水啊。”
陈月烟以为，不论云楚是否知道兮粲还活着，得到千血对于他来讲都是势在必得的。
兮粲死了，借千血复活兮粲，兮粲活着，借千血控制兮粲。她帮风林把此事于今日戳破，无非是想看看缁涸的反应罢了。云楚借机从归云阁离开的时候，陈月烟也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但没想到，临到头了他居然不干了。
陈月烟眼中有火，别的任何事，利用与被利用，怎样都好，但她决不能容许有人背叛她。
“果然，别人的狗自己养还是不能让人放心，还好我来的快，”陈月烟张扬笑道，“还好你们楼主放弃了你们。”
今日看来，她的这些算盘，缁涸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他的目的达到了，便也懒得再管之后的事。
云楚低头轻笑，“谷主以为，缁涸真的能容许你得到千血吗。”
哪怕缁涸不需要千血，他也不会放任陈月烟去将其占为己有。
陈月烟一震，回头看向长街的那头，那里正站着廖川和年暮。
她面色狰狞，“若是今日不成，你如此背叛缁涸，也定会被他给碎尸万段。”
云楚面目苍白，“你当我在乎。”他已经没了软肋，更加没有把柄，左右不过是一条自己的命。
陈月烟挥手，许多个高手从黑夜里冲出挡在廖川和年暮身前。她脚下轻点，飞向立于墙上未动的千血。
程蝶飞扑而上，同陈月烟交战成一团，“没想到陈姐姐居然会功夫，果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错的。”
陈月烟没有再向平日一样伪装自己，“我其实真的挺喜欢你，你若是不添乱，他日我也可分你一杯羹。”
程蝶挥开陈月烟砍向她的剑，“你这杯羹味道太腥，我不想要。”
陈月烟冷笑一声，手间的力度更重。云楚加入其中，和程蝶配合着困顿住陈月烟。
陈月烟后退两步，不屑道，“凭你们也想拦我？陪你们玩一会你们就当真了。”
她闭上眼睛默念咒语，手间闪出条条紫色光芒传向千血。
云楚变了脸色，“不好。”
看千血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程蝶回身冲向千血，云楚大吼，“不可！”
他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在万千盛开的光芒中，他看见程蝶扑到千血怀里。但她刚刚碰到千血，浑身便被夺去力量晕了过去。
下一刻，云楚胸口一凉，疼痛极其缓慢尖锐地传达到他的神经。他低头，看到胸前插着一把剑。
“你居然背对着我，”陈月烟讥笑，“程蝶想死，你也不想活了吗？”
她把剑拔出向后飞离数米，继续念诀。
云楚口中吐出鲜血，跪倒在地。未曾回头，他依然看着前方的程蝶和千血。
重重光亮里，千血抬起胳膊拥住倒下去的程蝶，声音沙哑地尽力开口，“太放肆了。”
却不知是在说谁。
云楚微微笑了，又吐出一大口血。远处传来一道及其轻微的女声，颤抖着，“云楚……”
云楚仰面倒在地上，抬头是漫天星光，身下是万里苍茫。
兮粲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血水染红了她的鞋底，她蹲在云楚身旁，却不敢触碰他的身体。
云楚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伸出满是血的手，抚摸她的脸颊。唇角勾起，是一抹温柔的笑，“还是你最好看。”
兮粲满眼泪水，抓住云楚放在她脸旁的手，放声痛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所有的都错了，我不该贪慕虚荣，我不该不明是非，我不该忘恩负义……”
云楚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他低声安慰，“没关系，没关系的……”
所有气息从身体中流失，放在兮粲脸颊的那只手滑下，云楚闭上眼睛。
兮粲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楚那双漂亮的眼睛闭合。重新握住他的手，白皑皑的雪地上，兮粲浑身是血地痛哭。
从此，这世上最爱她的人，都离开了。
陈月烟站在兮粲背后，一边继续念咒一边提起剑。
远处的廖川看着这一幕，拼力砍断与他们周旋之人的咽喉，冲上前刺向陈月烟。
陈月烟躲过这一剑，“我替树七楼清理门户，廖大人非但不感谢我竟还同我动手，你们树七楼真的都是些狼心狗肺之人。”
廖川站在陈月烟身前将她同兮粲隔开，懒得同她讲话，继续挥剑。
陈月烟邪魅一笑，正打算甩出暗器，一道绿色的光极快地冲向她，刺穿她的胸口。
陈月烟震惊地看着面目干枯的千血，“怎会……你应该……”
“我也应该有点进步，”千血怀抱程蝶，一步一步走向陈月烟，“我看在飞鸣谷的面子上，不曾管过什么，你便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吗。”
陈月烟颤颤巍巍正要说话，千血抬手一挥，又是一道绿光重新洞穿了她的身体。
陈月烟倒下去前，还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