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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朕让你跪下(重生)宋灵均孟辞临 > ☆、奸臣多情
 
一个人影自大殿门外走入,距离很远,容貌也看不分明,待走近再看,众人心中都暗叹一声如此好相貌。

只见来人身着素白衣袍,黑发用白玉簪束于头顶,一块羊脂佩绶悬挂腰间,金丝银线绣成的麒麟纹,衬得他龙章凤姿,更显面冠如玉。且看他长眉入鬓,双目幽邃,举步间通身的贵气。

他走上前来,众人皆拱手:“见过丞相。

孟辞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诸位不必多礼。”他走上前,对着左首位置的晏甘微微欠身:“见过国师。”

按理说,丞相官职远高于国师,只因孟相顾念国师的教导之恩,依然向国师行礼。

晏甘摆了摆手,虚扶了他一把,声音都沙哑了:“你快去拜一拜先帝。”

孟辞临的眼睛幽邃,他轻声说好。抬步走进了承乾宫。

宋灵均静静地看着这个抬步走来的人,他长得极好,这么多年来,从宫里的小小宫娥到各家小姐,见到他时都是粉面含羞。

他是灵均幼时的伴读,按理说,他该是她的肱骨之臣,可笑的是,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安生日子。

孟辞临依然是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过前殿的时候,顿了顿,他那双常年孤寂的眼睛落在那座空空荡荡的龙椅之上,眼中的神情晦暗难辨。

只是停了片刻,他收回目光,走向后殿。

宋灵均的棺材依然摆在正中,案几上摆放的香炉中紫烟缭绕,孟辞临静静地站在她的棺木前,许久没有出声。

孟辞临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从诛杀反叛到领兵交战,他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可今时今日,他站在她的棺木之前,却浑然好似变了个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绢书,上面写满了苍劲的行书,在一旁的长明灯上点燃了,丢进了火盆中。漆黑如同夜空的眼睛被橙黄色的火苗映照的明明暗暗。

孟辞临是举国上下唯一一个知道她女儿身的人。皇帝在选他为伴读的时候便告诉了他,孟辞临一直对此事守口如瓶。

宋灵均静静地看着孟辞临,绣口微启:“孟辞临。”

蓦地,他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石砖上。

宋灵均双目一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二人虽师出同门,可却向来不睦。多年来二人从没有安稳的时候。

而此刻,这个和她针锋相对二十多年的年轻丞相却跪在了她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眼神也是淡淡的,就这样跪着,磕了三个头。

而后站起身,许是起得太急,整个人微微晃了一下,一抹苦笑爬到他的嘴角:“主公,臣也老了。"这话宛如一声轻叹,飘缥缈渺,散在空气里。

宋灵均看着他眼角的细纹,心中也酸涩着,就这么你争我夺地过了二十多年,岁月竟快得惊人。

孟辞临默默地走出后殿,宋灵均此时才发觉,他的鬓角竟然已经有数不清的银丝了。

他是二十年前名动京畿的状元郎,是世人盛赞其“郎独艳艳,世无其双”的无双公子,宋灵均死后,他竟一夜白了头。

孟辞临出了承乾宫,面无表情 ,除了和国师寒暄几句后,径直走了,宋灵均看着他的样子,想了想就跟在了他身后。

天地茫茫一片银白,孟辞临走得很慢,蓦地他轻声说:“主公还记得吗,咱们沿着这条路去膳房偷过糕饼。”

宋灵均一慌,几乎以为他已经看见她了,却见孟辞临的眼睛低低垂着,嘴角挂着一抹笑,看上去依然倜傥风流,只是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他说的这件事,宋灵均也记得,那时候她不过十岁,白日调皮被国师罚了抄书,孟辞临是她的伴读,一同受罚,父皇那次也恼了她,不许别人给她食物,她抄完书已经是夜里,肚子饿得紧。便撺掇孟辞临和她去偷吃的。

那时候孟辞临已在京畿崭露头角,这种丢人事无论如何都不肯干,宋灵均威逼利诱,撒泼打滚都不成,最终皇太子殿下勃然大怒,扬言:你若不从,孤便禀告父皇,堂堂孟相二公子意图非礼我。

孟二公子最爱惜自己的声誉,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时至今日,宋灵均想起往事依然觉得好笑,可惜二十年过去了,孟辞临和她越走越远。

庙堂之高,她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他韬光养晦,培植势力。宋灵均想了很多次,孟辞临于她究竟是敌是友。

若是友,从争夺兵权到结党营私,他什么都要插上一脚;若是敌,她临朝十五年,他是她身边最锋利的武器,平漠北,查亏空,丞相无所不能。

宋灵均一面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皇宫门口,远远地,天地一片苍茫,只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普通的样式,两匹瘦马,让宋灵均彻底呆住了。

这真的是孟辞临的马车吗?

印象中,他的马车说不出的招摇,四匹纯色骏马,车厢主体是上好的楠木,据说是数十个匠人精心制作数月而成,其中暗格无数,车内熏香日日更换,跑起来绝不会有半点颠簸,就是因为这样一辆马车,朝野上下给他冠上奸佞的名号,她常常以此事奚落于他,偏偏孟辞临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看上去颇为得意,这更把“奸佞”二字坐实了。

孟辞临掩着嘴咳嗽两声,缓缓上了马车,看上去疲惫极了。他的小厮宋灵均认识,叫清遥,整个人带着一股子爽利的味道,他一面扶着孟辞临一边说:“原本好端端的马车,换成现在这个,大人这不是自己受罪么?”

孟辞临笑了笑,轻声说:“现在我不需要这顶奸佞的帽子了,这么一辆招摇的马车,自然也不需要了。"他想了想,又缓缓开口:“家里的珠宝字画全都典当了捐给南方灾民吧,这是先皇生前最记挂的事了。”

微风徐徐,宋灵均眼中一片浩瀚。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孟辞临。她恼恨他手眼通天,目无尊卑,朝堂之上对他处处排挤,今日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些都是他故意为之的。

孟辞临是一代奸相,是树大招风的活靶子,众人把矛头纷纷指向他,她自己才有了喘息的时机,暗暗培植势力。

孟辞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清遥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坐在车辕上,宋灵均的凤目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她微微思索一下,抬步上了马车。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位年轻的丞相。

他的眉心微微皱起,已经留下淡淡的纹路,三十多岁的人,却显得十分苍老。

马车停下,宋灵均跟着孟辞临下了车。

昔日的丞相府门庭若市,今日却格外冷清,他走进府门,径直走进寝室,宋灵均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也挤了进去。

丞相府宋灵均来的次数不算少,大都在书房,这间寝室,她第一次来。

室内装潢皆是一等一的简单,宋灵均记得他待客的书房中的桌椅陈设皆是上等小叶紫檀,斥资无数。

寝室正中有一个樟木方桌,孟辞临扶着桌子坐下,又掩着嘴咳了两声。而后他只是这么枯坐着,好像老僧入定。

宋灵均幼时是个好动的性子,只是年岁见长越发孤僻,她索性也找了个椅子坐下,心里还在琢磨着朝堂的局势,想到关键之处,开口道:“孟卿觉得王纂此人……”说到这突然回神,又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孟辞临这时候却睁开眼睛,他站起身走到寝殿旁边的书架上,急匆匆地模样,竟好像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里面堆了许许多多的卷轴,他弯下腰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一卷握在手里,纸张已经微微泛黄。

他坐回桌前,展开卷轴,宋灵均也抬眼看去。

画上之人雌雄难辨,脸上尚且带着稚气,凤目微凝,眼中藏锋,身穿朱红色绣龙纹的朝服,右手摁着腰间长剑,一身傲世风华。

宋灵均知道这幅画,这是她十五岁摄政那一年,宫中画师特意为她画的,一直留存在承乾宫中,如今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流落到孟辞临手里。

他静静地看着画中人,低沉一笑:“主公那时候真小。”

说着,拿起一旁的毛笔,蘸上墨汁,挥毫写下两行字。

宋灵均抬眼看去,竟然是两句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写到这,他却又丢下笔,右手伸出,抚摸画上人的脸,眼睛幽深难测,低沉着嗓音,轻声念了一个名字:“凰儿。”

凰儿是武帝为宋灵均取的小字,只有武帝和兰贵妃叫过。

宋灵均沉默地听着,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

太迟了,她明白得太迟了。

孟辞临所做的一切,都只因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

可是她今天才懂。

窗外起风了,天色也黯淡起来,在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中,孟辞临的面容都笼罩在昏暗的灯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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