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阿狸中文网 > 鱼落知秋 > 第十八章心安处
 
  九天之上,云深霞蔚处有两人静静悬空而立,云雾飘荡间方能看清二人身影,一人衣着雪白玉袍,双臂一前一后贴置于腰腹处,神色恬静,另一人则是银袍束装,背手跨立,亦是古井不波。

  两人都是微微低头,视线透过层层彩云看着下方,似乎已在此观察甚久,这时玉袍男子道:“你送的礼物人还看不上!”

  “你早就入局了吧?”银袍男子看着下方一女扮男装者正与一个小道士结队游山逛庙,亦开口道。

  一人一句后,天空又归于平静,两人都自顾自地看着自己感兴趣处,不再言语。雾气飘渺间两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

  南下一个时辰后,杜金海就开始慢慢的改变方向,才兜了小半圈就被拿着地图的常道诚发觉。常道诚欲纠正方向径直南下,杜金海却告诉他没错。

  原来杜金海是打算去老龙窝一游,估计姜云等人会沿着淮河游玩,为与他们错开就兜上一圈。告知常道诚自己的目的,两人就奔着老龙窝的方向而去。

  常道诚知道后立马精神抖擞,他其实也想去看看,之前因为不顺路就放弃了,现在确是合了他的心意,不觉间脚下也快上几分。

  常道诚带路,略微落后一个身形的杜金海则述说道:“听说老龙窝以前是淮河龙宫,千里淮河取中而治,上下通达,而淮河就以中段最为平缓无奇。可是上古四渎之一,哪里会是表面这般平凡,里面肯定有对我们有好处的东西。

  只是姜云他们不方便明说,可能是物件,也可能是机缘。其实啊!要是别人推荐倒是去来皆自由,既然是姜家人的推荐,那就有去瞅瞅的必要了。也有可能是我们所想的与他们所表达的不在一个点上,宋地的灵气都匮乏了几百年,还是别报太大幻想。他们不愿明说,这些都是猜测,具体情况如何一看便知。”

  常道诚道:“龙宫?那里面肯定有龙族,就是有宝贝我们也拿不走!你打的过龙?铁定干不过!”

  颜面扫地的杜金海并不在意,反而猥琐一笑,悄然细声细语道:“我昨天问过他们,他们也回答了,安心啦!”

  “关键你问的不是一茬啊!你昨天怎么不多问一句有无龙族在老龙窝呀!”常道诚埋怨道。

  杜金海有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抬腿就是一脚,“你再想想!”

  “杜大叔,你学坏了!”一脚过后幡然醒悟的常道诚坏笑道。

  把心放在肚子里后,就继续在前面带路,幻想着龙宫里面大量金银和财宝,想着有钱以后的花天酒地为所欲为。不行,不能光想着吃喝玩乐,得花钱买个官,再弄一身如姜云那般的行头,拿个纸扇,身后跟着三五十个保镖。对,再弄个警卫连,哈哈!不要太爽,个个揣着枪,自己则带着他们横行四方,让邻里乡亲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还有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自己得挨个揍一遍!

  梦想很遥远,现实很打脸。

  走着走着,常道诚突然心血来潮的问道:“对了,杜大叔,你老家是哪儿的?”

  “我是余姚人氏,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杜金海道。

  “我在想我以前咋就没想起来问一下呢?我是不是太善良了!”常道诚略显迷茫。

  “善良不等于傻。头两天我觉得你挺聪明啊!”杜金海有些不解道。正式见面的那两天,表现多聪颖,不仅自己说的他都能记住,还能给出尚好的个人见解,这两天咋就一直犯傻呢,好像脑子有自己的想法一般!来亲戚啦?

  “心眼活络不等于悟性高。我这叫大智若愚,你不懂!”常道诚高傲道。那种鄙夷天下的自信感爆棚。

  一路紧赶慢赶,中途吃饭休息也都是草草了事,两人还是用了一整天时间才赶到老龙窝附近。这已经是常道诚超常发挥的结果,如若是杜金海自己,估计小半天都不要就能轻轻松松赶到。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杜金海也就快不了,不过相较于前几日还算是有所进步,两人又不赶时间,故而早一刻晚一刻问题不大。

  临近老龙窝,爷俩儿还是不急于一时,看着已然西垂的太阳,杜金海决定先好好休息一晚,毕竟赶了一天的路,让常道诚养足精神,明日再一探究竟,以免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疲于应对。自己今晚还能先去探探路,摸索准备一番。

  在远离老龙窝的堤岸边上随便糊弄点儿晚饭,杜金海就轻装简从地出发了!原本是在他们去往老龙窝的路途中一片荒地上休息过夜,离老龙窝已不算太远,个把时辰的路程。

  杜金海要去探路,常道诚表露不敢自己一人待在荒野,心虚害怕,想与杜金海齐去,杜金海嫌他碍手碍脚。

  一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怕的?心里虽是这么想,可还是选择离得偏远些的堤坝处,这里相对明亮些。离去前还叮嘱他自己去去就回,看好包裹之余该睡睡。

  杜金海离开后,常道诚寻了个自己看着舒服点的地方,用脚把松软的泥土踩的平整些,先坐下试了试,觉得还行就把包裹搬到一起,席地而坐。包裹一左一右把其夹在中间,蜷缩着靠在大堤上,感觉背靠着大堤心里踏实些。就这么坐着没一会儿,好像想到什么,就跑去远方位于田间地头处的灌木丛里折了跟藤条抓在手中。重新坐回去的常道诚抬起头看着皎白的月光撒在身上,心里也踏实了下来,心中默默算计着时间,思绪也缓缓飘荡。

  他这般害怕独处黑夜还是因为小时候寄宿在亲戚家的那段时光。由于他爷爷父亲那一代刚经历完灾荒,家里一贫如洗,经过几年的辛勤劳作,勉强糊口饭吃。而两个孩子也一天天长大,无奈之际父母选择外出打工,因为在那时突然出现了打工潮,村民觉得种地没盼头纷纷外出,他父母也是其中一员,他则寄宿在姨娘家!可是那时家家都不富裕,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亲疏有别就体现出来,故而待他跟他姐姐就不是多好,哪怕他父母每个月都有邮寄钱财。所以他就特别想回自己家,宁可吃不饱穿不暖,狗见家穷都死相守,何况人呢!

  那是在他七岁时的立冬时节,那天学校放学时天色已黑。由于家境穷苦,学生们中午都是回家吃饭,学校为了照顾离家颇远的同学,故而下午上课时间被延后,下课时间就晚。因为每个村都有三五个学生,放学后喜欢成群结队,天黑倒也无妨,学校也就遵循这种时间体制。

  这天放学后小常道诚并没有跟与姨娘同村的同学们一起回去,而是编造个借口说要去茅房,等会自己追的上他们,同学们不以为意就结伴先走了。独自一人的小常道诚真的绕到茅房,煞有其事的蹲在里面。以至于其后来做梦时经常会梦到厕所。

  因为天黑没有时间概念,他在里面苦等好久才探头探脑的走出来,这时除去他已空无一人,连老师们都早已各自回家。蹑手蹑脚的来到学校大门处,门是那种防君子不妨小人地大门,门楣较高,但下面门槛已经腐烂,虽已经被锁上,但还是让娇小身材的小常道诚给钻了出来。

  挂在遥远天边的群星被寒冷冻的睁不开眼,月亮也躲在厚厚的被子里取暖,只探出半个脑袋,在那里偷偷观察着小常道诚的一举一动。

  把书包也从门缝里扒拉出来后,背起书包后,就跟着自己那模糊记忆往家的方向走去,他跟他姨娘家同属敦木镇,两家距离若走小路大概有九里,要是走大马路会有十里多,中途还经过乡里的街道。

  为了不迷路,常道诚没有抄小路近道,而是走相对较远的大马路,他父亲以前跟他说过,小路多是田间地头比较寂寥,王八窝还多,能不走就别走。若是非要走,就找个人陪着,一路上大声说话聊天,别往后看就行了。

  这时天才黑不久,路上还不时有一两个回家的行人,看着他有背着书包,误以为他是在学校玩的过火忘记时间,以至于现在还没回家,故而没去在意。

  听着路边树枝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音调,似在为其欢呼,看着远处临路而建的房舍里透出的灯光,如灯塔一样为他指路,心里因偷偷跑回家而紧张的情愫也悄悄消散,虽然走的不快,却也离家更近。

  这边姨娘家,大姨娘见他迟迟未回,心里有些担忧,就让两个儿子去村上常道诚的同学家看看,是不是跟他同学又在哪玩的热火而忘记回来。

  在得知他的同学们放学就径直回家,没有在哪儿逗留后,大姨娘慌了神,赶紧让丈夫带着他们一起出去找寻。嘴里念叨着,“这离放学都有一个时辰了,怎么早没注意。”

  先去学校以及去学校的路上寻,没能找着,而后又去他同学老师家询问,结果大家都不知道,又去隔壁村找,扩大范围。几个邻居、学校老师和同学家长也都一起帮忙寻找。大姨娘还问询过他姐姐知不知道他会去那儿,有没有说起过等,他姐姐竟也不知道。

  在他们着急忙慌的到处寻找时,小常道诚才刚刚走过乡里的街道,离家也就只一半的路程了,这也是他刻骨铭心的一段路程。

  离家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高兴,时间也越来越晚。适才因为前方有街道、有犬吠、有亮光,以及往街赶巷的路人时还没觉着,误以为后半段路也是如此。可惜事与愿违,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离街道越远,行人和光亮也都渐渐不在。可时间不等人,先是行人不再,随着身影的愈拉愈长,先前优美的风声竟变得鬼哭狼嚎,黑暗也寂静幽深。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离家已经很近了,要不多久就能到家,再坚持一会儿。脚步也开始加快,冷冬夜风无情的吹打在他脸庞,手脚逐渐开始冰凉,书包也变的沉重,书包与身体中间阵阵冷风灌入让他惶恐不安神经紧绷,他感觉像似一只冷冰冰的手搭在他的书包上,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

  不!不止一双,是那种冒着绿幽幽火苗的眼神,看的人头皮发麻,路边树林里也有什么东西踩踏枯叶的声音,而那桀桀声正在慢慢向他靠近。空气也变得阴森起来,瘆冷的鼻息就在后脑脖颈处,他不敢往后看、不敢停顿,手臂也不敢有丝毫晃动,他怕他一不小心就触碰到身后的不明物体,恐惧感弥漫全身,而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背后不时传来幽幽的呜咽声,那是野猫自己掐住自己脖子的惨叫声,伴随着惨叫声的还有乌鸦的嘎叫,低沉的餐前呜咽声越来越急促,也离他越来越近,他明显感觉到脖梗处有口水滴落的冰凉,突然!

  咔啪!

  啊……,小常道诚尖叫了一声,拔腿就跑,脑袋里的那根弦再也绷不住,不敢回头看那是树枝断裂的声音还是什么,拼命往前跑,可是越跑声音越大,呜咽声就如同在耳边一样,阴森冰冷的气息就呼吹在耳畔脸颊,挥之不去愈演愈烈,而他就只有这么死命的跑。他知道他只要跑回家就安全了,肺里火辣辣的感觉,让他忘记自己只有七岁。可是心里的恐惧害怕无助却不管他的年岁,在其心底无限扩张,他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家!一滴泪正从他的眼角被他奔跑带起起的风吹落,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泪被吹落,他不敢哭出声,他害怕,害怕身后的那些东西听到,害怕自己跑不到家。他想他爸爸还有妈妈……伸出冻僵的手摸了把眼泪,他不敢让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回家的路。

  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中途因为岔路拐弯还摔了几跤,可他还是爬起来就跑,只因周围无尽黑暗,无半点生灵气。就这么飞奔不知多久,直到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了自己村子的轮廓,看着离得很近的村子,他才慢慢放缓脚步,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

  村里面因其哭声吵扰响起一声声狗叫,小常道诚反而觉得心安,虽然还在痛哭流涕,心中的恐惧轮盘却也慢慢小了。径直走到自己家门口发现门已锁,才想起自己没钥匙,在家门口站着,反而不再恐惧无助。他没去隔壁邻居家,也没去自己大伯家,抱着书包脑袋耷拉在膝盖上就这么蜷缩靠在门,慢慢的也不再哭泣,或许是跑累了吧,也或许是哭累了,小常道诚就这么蜷缩着昏睡过去。

  吾家即吾心安处。

  由于农村人对于半夜狗叫都已习惯,从其到家门口再到安静下来,狗叫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再加上天气冷,没人愿意钻出被窝起来查看狗叫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小常道诚在门口睡了一夜都没人发觉。还是第二天他大伯早起晨溺时才发现他,他应该庆幸那时候农村的屋舍都没有建造院子,茅房都在住宅外。而且父辈兄弟之间的房屋都建造在一起,要么并排要么一前一后,故而他大伯才能早早的发现他。他也着实吓他大伯一跳,他大伯发现他时,他已经气若游丝,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雾,吓的他大伯赶紧把他抱进房间,衣服褪去放在还热乎的被窝里。

  把他放置好,他大伯又飞速地穿起衣服,回笼觉也顾不上,奔跑着去乡里给他请大夫,也是因他大伯的这一举动才给他捡回一条命。

  从那之后他就被吓破了胆,大病一场,连大夫都说他命大。后来他大伯又跑到他姨娘家,告知小常道诚回家病倒的事儿。他姨娘辛苦找他一夜,憋的一肚子火,也在他昏迷的那几天消散殆尽。

  他父母知道后匆忙从外地赶回家来,母亲在他床前流了几天的泪,眼泪里充满无奈和心疼。

  只是这段痛苦的记忆他选择性的给遗忘了,以至于他一时想不起为何这么害怕。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