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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荒野之际 > 第十四章 若水
 
 荒野场七十八年七月,尘世渐有暑意。北疆——平久城的温度较碧落源最南的风铃城还是凉爽一些,秋野风这一队弯眉使者来这已一月多了了,他们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候,这里人烟稀少,原野众多,城镇中的商铺未到天黑就会打烊,星夜显得十分漫长。当然,从风铃城传来的消息总是有些滞后,他们对于一些事情总是后知后觉,就比如昨日他们才知晓一月前凤长鸣已经娶了妻子,即策士苏隙的独女苏季月,但是他们只能在这边境之地为他们祝福。凤长鸣和苏季月的婚事办得十分简洁,除了在杏苍台行祭天礼以及在宗祠祭祖之外,就不再进行宴饮、奏乐等其他冗杂的事程了,总之,一切都足够低调。顽

  苏季月今年十七,按理说还有一年才能出阁,不过凤长鸣亲自去都园苏隙的住所求娶苏季月,这让苏隙不能也不好拒绝。此事招来了朝中的一些非议,有臣子说苏姑娘年岁尚轻,不够成熟,恐难以担起国主夫人一责,他们也以园内日常事务纷繁琐碎为由,担心她无法妥善处理等等。但这些都被凤长鸣给驳斥了,她对朝中重臣说道:“苏姑娘年岁虽轻,但兰心蕙质,聪颖稳重,自能担当国主夫人之名。况且,母亲年岁已大,作为儿子,我不想让她过分操劳,园中事务日后会有苏姑娘协理,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他心里明白,一些臣子是因此生了妒忌之心,尤其是先国主在位时的几位老臣,自己娶了苏隙之女,苏隙在朝中可以说是位尊权重了,自然于他们而言不是好事。可凤长鸣无谓,苏隙本就德才兼备,更是国之重臣,有无这层关系,他认为苏隙都是朝中最值得敬重的人之一。

  苏季月也并未辜负凤长鸣的厚望,她成为国主夫人的第二日便广开粥铺,为逃难者和逃荒者以及流浪者等人群施善粮粥,又为其在各个城中搭建避所,更是将锦莳园管理得很是妥当,短短一月,锦莳园已经恢复如初了,百姓们也屡屡发出赞扬之声。

  这几日,苏季月一直操劳奔波,回到惺惜馆时,未曾梳洗便入睡了。凤长鸣处理完南疆要事回来时已是深夜,他站在床沿温柔注视着她,发现她相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过早将她娶过来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凤长鸣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吵醒了苏季月,两人躺在床上对望谈心。他们目前仍限于同床共枕,还并未发生男女之事,苏季月其实并不推脱这件事,反而告诉凤长鸣说随心就好,他们是夫妻,相爱是一件美好的事,在相爱的基础下做这种事是自然而然的;不过凤长鸣却不愿意,他觉得苏季月还未到出阁年纪,他对她的爱是充满尊重和敬意的。这让苏季月不解的同时又十分动情。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早向我提亲?明知道我还没有到出阁的年纪。”苏季月眼皮有些耷拉,但这难以阻挡她的好奇。凤长鸣轻轻将她揽入怀里,说道:“我怕到时候你父亲早已给你订下婚约,就算我是一国之主,也不能抢夺他人之妻啊。”苏季月笑了声,向他胸口靠了靠,“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愿意嫁给你呢?你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没有直接上门来提亲,之后又立刻在朝堂上宣说,但是你那时却没有见我,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凤长鸣脸上浮现笑容,将她抱的更紧了,“从那天的戌时暴乱你替我挡了一刀时我就确信了,今生你会是我的妻子。季月,我不想你太累,若是你愿意,我就调几个心思细腻的外徒协理园中事务,你看如何?”凤长鸣没有等到回答,便扭头找她的眼睛,发现她已经睡去。他听着窗外的蝉鸣,就这浓浓夜色沉在梦中。

  曳水摇邀绮城寒凉谷雾谷山庄,地下牢狱。南孤痕和柯子逆正在审讯夏穿凉。柯子逆见她硬是咬牙不说,便询问南孤痕的意见,南孤痕坐在椅子上,叹着气转了一圈脖颈,站起来走到夏穿凉面前,用手指捏着她肩上的伤口,随后返回座位上,擦拭手上的血迹,“紫令密使,对吧?我猜你是碧落源的人。哼,姑娘,你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柔弱,你是第一个成功盗取雾谷山庄物件的人,不过很不幸,就差最后一步你就能出了寒凉谷。哼,这些年像你这样的密探潜伏进雾谷山庄的不下十个,你想知道他们最后的结果都是什么吗?”夏穿凉嘴角流着鲜血,一颤一颤地抬起头,黑布下的双眼看不到任何东西,她随即轻蔑地笑了声,“呸!”她朝地上啐了口血,继续说道:“从我进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想着活着回去,想杀便杀,谈何废话!哼,南孤痕,你是个厉害的角色,这么些年,人们只知道新命军的存在,却不知道新命军的住所在哪、将领是谁。不过,你放心,会有那么一天人们会知道新命军的所有秘密的。”她短促大笑。

  柯子逆朝她身上抽了一鞭子,她便晕过去了。他问南孤痕作何打算,南孤痕只说先留着她,并继续搜查她的来历。

  青霜馆里,石抹香正给鱼剑棠织绣着一双布鞋,南孤痕轻轻坐到凳子上,问她:“这些活让绣娘们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石抹香驳斥回去,她说这是做给剑棠的,谁都比不了自己的心意。南孤痕看了一眼橙红的灯光,又久久盯着木桌上的果盆,石抹香感觉他有心事,就问他:“怎么了?事情没处理好吗?”南孤痕想起白日里审问夏穿凉时的场景,那个女孩子不过十七八九,正是如花的年纪,也是在这个年纪,石抹香遇到了自己。他的双眼慢慢移到石抹香身上,说道:“抹香,你会怪我吗?我一直在杀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对我有威胁的人都一概不留。哼,不过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晚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石抹香因为这话,她的右手手指被针刺了一下,但她没有表现出来疼痛,她用左手握住南孤痕放在膝上的手,对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有怨,他人没有资格评判你的过去和遭遇。我是你的妻子,就算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而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不管你做错与否,后果都由我们一起承担。”顽

  昔墉城内,此时正举办乞巧节灯会,各处灯火阑珊,各式各样缤纷夺目的荷灯被放进横穿城中的陌因河中,随着悠悠静水流向四地。城内有不少公子姑娘都被邀请去技艺天下的雅间欣赏表演和歌舞,这其中大多是阳门和黄氏,还有一些外徒;另外,城中有名望的水门和阔绰的安宁门子弟也花钱落座于大堂内。

  叶碎英等人从帘幕中走出,他们表演了一出著名的戏剧——来生缘,这个戏剧是关于荷娘和月朗的故事:荷娘与月朗十八岁相遇,只此一面便互定终生,但两人的父母早已为其定下婚约,二人在一个深夜决定私奔,不料女子的姐姐将此事告发父母,荷娘被鞭打一顿并囚于闺阁。月朗知晓荷娘以绝食相抗一事,便求荷娘父母放她自由,荷娘的母亲因此气火攻心、大病一场,荷娘一直以孝顺著名,她也知道父母多方为难月朗和其父母,于是便决定以一纸书信与月朗断绝往来。月朗明白荷娘的用意和苦衷,他不再试图反抗。就这样,两人回到未相识前的境况,他们又都在一月后的同一天成亲,两支迎亲队伍相向而行,相遇时荷娘和月朗唱起了曾在他们书信里交谈过的一首民谣——来生缘。

  郁北荒和边侠际、宁可离他们坐在二楼的雅间里,今晚所有的戏剧里,他们都对这场印象深刻。当戏幕落前,来生缘的最后一段由人声完成,那几句人声配乐给了郁北荒极大的震撼,她的眼神穿过好几盏昏灯落到配乐师的身上,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宁可离见郁北荒痴痴瞪着眼,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怎么啦?你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竟看得这样痴迷。”郁北荒随即看向宁可离,“啊?你看那人,唱的真好啊!”“你是说那个配乐师吗?”“是啊!他的声音里有凄美和温暖的爱。”宁可离朝舞台的方向看去,只说道:“嗯,相比配乐,我更喜欢这个戏剧的故事,很感动,这个扮演荷娘的女子表演得也是惟妙惟肖。”“哼,我不觉得这故事有什么精彩之处,荷娘太自私了,月朗太懦弱了,他们对自己的爱都不够坚定和忠贞。”郁北荒撇了撇嘴,小声说道。此时,一直一语不发的边侠际突然说话:“不是所有的爱都如想象中那般美好,它不是梦的子女。”他转头看向郁北荒,继续说道:“而且,一个人这一生,除了男女之爱,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比如对亲人的守护、对友人的援助。我们也有自己看重的东西,或许有时候将它们放在心底要比拿出来好得多。”郁北荒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对上边侠际的眼神,略微点了一下头。

  在技艺天下艺阿良的指引下,他们几个人来到后间,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间的门被人打开。乐士路随予和演师叶碎英跟随艺阿良进来了,今年已过五十的艺阿良依然如年轻女子般风姿绰约,气质温婉娴静,她和另一位男艺阿良一起经营着这座曳水摇最大的技艺楼,曾受到过先国主龙渊的赞扬。

  她面带微笑,说道:“各位公子姑娘乞巧节顺遂。边先生,这二位便是您要求见的人了!随予、碎英,这是边侠际边先生。”双方互相问候,艺阿良遂即离去。

  在一段时间的交谈后,几人都不再那么拘谨,叶碎英是个善结友的人,为人爽朗,从“来生缘”到艺阿良,再到技艺天下,她主动和他们聊着、探讨着。反观路随予,整个过程他都是极其沉默的、疏离的,郁北荒感觉他的气质和他的歌声一般凄美沉静。顽

  从技艺天下出来后,已到了亥时,正是乞巧节最热闹的时候,彼悬街上人潮涌动,他们几个人被人流挤散。郁北荒一个人走到了陌因河的拱桥上,不知不觉抬头望天,一轮圆月金光闪闪,发出的光芒将陌因河变得波光粼粼。她看着河两旁来来往往的人群,猜着人们之间的关系,比如一男一女并排走着,女子挽着男子娇羞一笑,那他们就可能是某对夫妻或是感情甚笃的恋人;若有两个女子在河边放花灯,共同向月神祈愿,那这两人应是闺中密友或姊妹邻里。她的脑里同时幻想着许多画面:她挽上一个男子的手臂,身体向他倾斜,和他这会儿看月亮,那会儿看流水,虽然只有背影,但却格外让人流连;她在街边卖糖人,身旁跟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男孩调皮,抢走了顾客刚拿到手里的老虎糖人拔腿就跑;一个醉酒的男子撞到了她,她和他争吵谩骂起来,毫无顾忌......

  突然,一片黑影在她面前晃过去。边侠际递给她木雕人,“彼悬街街东那来了好多木雕商贩,我让他刻了一个你的人像。”郁北荒将手心大小的它托于右脸旁,问:“我们像吗?”接着做了一个鬼脸。边侠际笑了声,看向别处。“他是如何雕制我的相貌的?只凭你对我的描述吗?”边侠际思考了两秒,点头示意,“自然,今晚来的匠人手艺都极好,人也聪明,很快就刻出来了。郁北荒撅嘴,抚摸着木雕人的脸,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两人肩靠肩站了许久,偶尔会说一些逗趣的话让对方噗哧一笑,伴着流水潺潺和人声喧闹、明朗的圆月和多彩的花灯、清凉的夜色和温柔的晚风,时辰就这样离乞巧节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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