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姑的身份，在清心观中应该是不低的，刚才还与道姑争执的女人，变脸似的欠了欠腰身，双手握在胸前，伏低做小、轻言细语的模样，“刚才有人举报，说观里有生人闯了进来，我们觉得这是要紧事，所以急忙过来汇报给大法师听，没想到会打扰了大法师。”
“法场做法的规矩，你们都是老人，难道还不明白吗，竟然敢私闯，找个人通报不就行了，我看你们一个个是想争着脸，在法师跟前立功吧？”老道姑面无表情，齿缝里却是阴狠地甩出几句话。
被看破了心思的女人们深深的垂下头去，面色不虞地嘀咕道，“观里进了生人，这本来就是很严重的问题，我们都给吓坏了，大家都忘了这一茬……”
“还敢狡辩！”老道姑猛地一喝，四周立马消音。
大约是被人入侵的确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老道姑见他们被镇压了下来，立马抬眼问道，“什么人进来了，谁看见了？”
为首的紫衣女人立马从队伍里拽出一个瘦小的与她们体型不符的小丫头，扔在了老道姑的面前，即便态度有些鄙夷，但还是慎重道，“就是这丫头看见的！”
“这不是做饭的那个……”老道姑眯起了眼睛，灰溜溜的眼珠子，在小丫头紧张的脸上巡视了几下，才沉着声音，威严地问道，“你都看见什么了，那个人往哪儿去了？”
这小丫头显然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吓得喉头一直在滚动，重复着吞咽的动作来缓解情绪，老道姑一发问，她所有的准备都功亏一篑。
长期处于暴力对待下的人，情绪乃至身体都有明显的伤害特征，小丫头的神情非常的不稳定，一会儿扬起笑容，一会儿又怕的发抖。
“呃……我、我在灶台，看见了……”
“说快点！”老道姑忽然猛地甩了下衣袖，袖子打在风上，清脆的一声响，将小丫头吓得愣在了当场。
她身体抖动的频率明显增大了，语气虽然快速，但并不流利，“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很长，我给法师送完饭忽然撞见她了，她好像在找进来的路，骗我说是来这儿的客人，想看看四周，客人是不能进内院的，我知道她在撒谎，所以立刻去找了师傅……”
小丫头顿了一顿，委屈的缩了下脖子，“我劝了师傅很久，师傅才相信了我的话，我真的看见了，我没有骗人！”
老道姑听完了她的话，神情还是淡淡的。
她侧头看着高台上正在拿着桃木剑，对着黎老太太挥舞的法师，沉吟了片刻，难得露出温和的一面，用干枯而冰冷的手，拍了拍小丫头的头，“你做的好，我现在就去告诉大法师，你刚才说的话，要一字不漏的说给法师听，如果是骗人的……”
“不会的，我亲眼所见，我愿意拿我的命担保！”小丫头情绪激动的要命，简直要扑到老道姑面前。
老道姑嘴角挑起的弧度一僵，不悦地拿衣袖在鼻子前挡了挡，“行了，你跟我过去吧。”
她带着小丫头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台子边上，二人离席安璃藏身的地方只有一米的距离，这是非常危险的距离，呼吸、声音、影子，都会暴露他们的行踪，席安璃悄悄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慢慢的缩到了台子后面。
保证自己的影子一丝都不透出来，她才竖起耳朵，听着上面几人的谈话。
老道姑走到了法师边上，恭恭敬敬地欠下身子，“大法师，刚才有人说，咱们的主院被人偷进了，是个女人，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还留着长发，这件事情不得不提防，万一被人知道了我们的秘密，那可就……”
本来正对着稀里糊涂的老太太念口诀的法师，微眯的眼睛忽然睁大，如见了光的猫眼，锐利的扫向了台子下站着的小丫头，“是她看见了吗？把她给叫上来——”
小丫头得到了暗示，立刻三步并两步走了上来，激动的无以复加，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能摆脱厨娘身份的机会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住进主院里，过像老道姑一样掌管清心观的日子。
她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法师听。
席安璃早上和她撞见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描绘了出来，这个小丫头还挺有语言天赋，仅仅靠一面之缘，竟然能把人描述的那么生动。
席安璃听的很清楚，清楚到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法师听了她的话，没有立刻说什么，面容在暗沉跳动的灯火下显得阴森极了，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沉默维持了将近五分钟，她才慢吞吞的张开了嘴巴，“带人去搜找，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如果被发现了，你们知道下场是什么。”
席安璃暗暗掐住了手掌心。
她没有料到这个插曲，毕竟不是算命的会打卦，掐指一算，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真的敢带人过来。
席安璃没有告诉法师，她进过内院这一茬，法师现在一定是真的当做有人入侵了。
小丫头见法师信了她的话，原本轻抿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眼珠也溢出了光亮，“大法师，我一定会把人给抓到的，绝不会让大法师给失望！”
这丫头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瘦弱的跟豆苗一样的身躯，矮小又单薄，比黎月玥还要纤细。
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是长期缺乏营养所致，然而比起躯壳的可怜，她被禁锢的思维显然是更恐怖的，俨然是没救了。
席安璃从夹缝里看了她一眼，试着迈出脚步，看看能否暂时避开这儿，这小丫头是唯二见过她的人，万一真的被认出来了，也是一桩大麻烦。
法师长长的“嗯”了一声，冲着小丫头微微一颔首，仿佛是认可一般，“你——不错。”
她侧头看了恭顺的老道姑一眼，“这事情办完以后，就把她调来主院吧，耳目聪慧，是个好调教的。”
一跃枝头，小丫头惊喜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浑身都在微微发颤，“谢谢大法师！”
“行了，带人去搜查吧，法事还没有结束，错过了吉时可就不好了。”法师端着下巴，不往下轻看一眼，随意地挥了挥衣袖，“法场不允许生人进来，这一次算你立功，下不为例。”
小丫头千恩万谢的跟着老道姑往台子下走去，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干瘦的脸颊因为撑不住剧烈的笑容，而咧出了尖利的牙齿，看上去仿佛半个吸血鬼般诡异。
这儿的人都不正常，顶着菩萨的名号，干着罗刹的脏事——席安璃见她下来了，立刻退到一边墙角的阴影下，想将自己藏起来。
小丫头一朝得势，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转着，余光看见了墙角的席安璃，像是有所感知的皱了下眉头，扬起指尖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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