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伯阳默然站了许久，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亦殊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隐隐有低低的呻吟声断续响起汤伯阳在她身畔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并没有出声。
午后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帘中照射进来，落在她消瘦的脸容上，汤伯阳恍惚的想到八年前在伦敦初遇时顾亦殊的模样。
她是华人圈子里出了名的冰山美女，心高气傲，家世优越，自己却又聪颖肯吃苦，年年都拿一等奖学金的优秀生。
那时候的顾亦殊，追求者无数，可她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以至于后来她喜欢上汤伯阳，颇是引起了轰动的话题。
所有人都以为顾亦殊看上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穷小子就该感恩戴德的把她视作掌上宝，可谁都没有料到，所有人都能看穿的爱慕，那个穷小子却总是装傻不知道。
在汤伯阳的爱情观里，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勉强不来。
所以佟乐薇不爱他，他并不恨她，所以佟乐薇现在重新回到陆世钧的怀抱，他亦是没有强留。
仿佛一直以来在他内心的最深处，早已知道佟乐薇会离开一样。
那么多年固执的等待，好像也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出来，或苦或甜，尝过滋味，就再也不会回头去想。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顾亦殊额上的乱发，手指刚刚触上去，顾亦殊长长的睫羽却是微微一颤，旋即却有一行泪缓缓淌了下来。
“伯阳……”
她没有睁眼，仿佛也没有醒，只是这样低低的唤他的名字，低低的唤了一声。
“是我。”汤伯阳觉得心间微有触动，落在她发上的手指就向下游移抚上了她瘦削的脸颊：“亦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缓慢的睁开眼，透过泪雾看清面前端坐的那个人，他的目光专注却又柔软的落在她的脸上，仿佛她也是他珍惜的宝贝。
她的泪纷纷而落，却把脸扭过去埋在枕畔，微哑的声音闷闷传来：“是不是现在……这样子很丑？”
“很漂亮，和当年在伦敦叱咤风云的那个顾亦殊一样漂亮。”
仿佛是春风骤然就吹散了漫天的阴霾，顾亦殊只觉她的世界，在这短短一句话之后，就变成了梦幻的天堂，她想要开口，可眼泪哗哗的向外淌，止都止不住。
“医生说……”
顾亦殊轻声抽噎，一双大眼却明亮逼人：“说我可能左手臂……就算恢复的好，也不能和以前一样……”
“我会照顾你的。”汤伯阳没有让她再说下去。
“伯阳……”
汤伯阳沉默不语，但那一双眼睛中，却是缓缓流露出寂静的哀伤，只是这哀伤让顾亦殊觉得欣喜的是——
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透着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沉重，那哀伤之后，是放下，是决绝的割舍。
“你和佟小姐……出了什么事吗？”顾亦殊试探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虽然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她更想知道，汤伯阳心里到底怎么想。
汤伯阳似是讥诮的笑了一下，但笑过之后，脸上又弥漫了冷冽寒意。
他没有开口，紧抿的唇角都刻着沉默。
“伯阳，其实我一直都有一种预感……”
汤伯阳微微抬起眼来。
顾亦殊苦涩一笑，“佟小姐，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对儿，就仿佛……怎么说呢？”
顾亦殊微微抿了抿唇，蹙紧了眉仿佛在想措辞：“就仿佛是，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是相亲奔着婚姻去的夫妻一样，她仿佛也是因为你是康宝的爸爸……所以才……”
汤伯阳的手指一根一根攥了起来，顾亦殊却仍是自顾自的说道：“我记得以前看到过一次她和陆世钧在一起……”
“那时候的佟小姐，和现在截然不同，夸张一点形容，现在的她，好像戴了一个面具……伯阳，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总觉得和她隔了一层什么，看不透也摸不着……”
她的目光带着探寻望向汤伯阳，他的面容已经变成了沉寂的深潭，平静的表面之下，好像正在翻涌着什么可怕的风暴。
“当然，我和佟小姐交往不多，这也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看法而已……”
“不，你说的很对。”
汤伯阳直到此刻方才低低开口，“这么多年来，我却未曾真正的了解佟乐薇这个人，她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是不会放开手的。”
就如当年她爱慕陆世钧一样，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决绝又带着惨烈，而对于他，一直都是他在等待，他在追逐，她所做的最多的，不过是之前仅有的回应。
她被动的接受他，和他在一起，出于爱的原因又有几分？恐怕更多的是，他恰好是康宝的父亲而已。
他恰好只是那个可怜的生下来就有病的孩子的父亲而已。
乐薇一直都在昏睡。
陆世钧让佣人拧了温热的毛巾拿过来，仔细给她擦了额上颊边的冷汗，她这一夜睡的都不安稳，而眼泪更是没有断过。
偶尔她会半梦半醒的唤汤伯阳的名字，有时又会哭着叫康宝。
陆世钧没有办法，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回应，似乎听到他的回应，她就能好受一点。
看着她此刻的模样，陆世钧总会控制不住的想起四年前的她，那时的她青春，活泼，纵然有时候会因为他的冷落不开心，但总归还是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不像是现在这样，一天一天变成一个眼泪多过欢笑的人。
乐薇，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陆世钧将乐薇微凉的手暖在掌心轻轻攥紧，他想，若是四年前他这样待她，她不知该有多么的高兴，可是如今，她口中声声念的，已经换成了旁人。
“世钧——”
门外忽然响起了程雅茹的声音，乐薇似被惊扰，一下睁开了眼睛，及至看清眼前人是陆世钧，她眼底先是吃惊，接着却是涌上了无边的苦涩。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一下。”陆世钧见她被惊醒，眉目之间更是写了不悦，他低声安抚了乐薇一声，就预备起身出去。
“世钧……”
乐薇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陆世钧回过头来，见她眼底似乎蒙了一层水气，却是越发显的黑眸透亮清澈，他心底一片柔软，俯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了？是不是头还痛？”
乐薇轻轻摇摇头：“我想要出去一趟，你可不可以让司机送我一下？”
“你去哪里？我送你……”陆世钧话一出口，却见乐薇眼底已经有了抗拒，他唇边溢出苦笑：“好，我这就去安排。”
乐薇轻声道了谢，支撑着坐了起来，陆世钧吩咐了佣人将洗干净烘暖的衣服拿进来，这才出了房间。
程雅茹看到陆世钧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世钧……乐薇怎么样了？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把她带到家里来？汤伯阳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陆世钧越发的不悦：“心怡呢？你不去照看她做功课跑来这里干什么？”
“心怡很乖，不用我督促就很认真在做功课了，世钧……我很担心乐薇……”
“你这话还是留着骗你自己吧！”陆世钧不耐烦和她多说，吩咐了管家准备车子。
程雅茹一肚子怨气没处撒，一扭头看到乐薇穿戴整齐出来，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关心的问道：“哎呀，薇薇你身体没好怎么就起来了？赶快回去躺着去，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还不把汤伯阳给心疼死啊……哎不对，汤先生恐怕现在也没时间照顾你了呢，我听说顾小姐受了伤，这些天汤先生都在医院照顾顾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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