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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朕的白月光他又装病 > 第33章 第33章(二合一)
 
窗外夜凉星稀, 顾远筝起身,将衣服穿好,回身看了一眼昏睡的邵云朗。

邵云朗一个习武之人, 自然不会因一场情-事便气力不支, 事实上, 刚做完那会儿五殿下还活蹦乱跳着,嚷着要喝合卺酒。

顾远筝遂了他的意, 只不过不动声色的将酒杯调换了一下。

若没有调换, 此时躺在这人事不省的, 就该是他了。

他穿戴整齐,转身扶起邵云朗给他穿衣,指尖在他腰间刺青上流连片刻,忍不住低笑出声。

豁出命去也值了。

睡梦中的人若有所觉, 低声说了句什么, 凑近细听是一句缠-绵在唇齿间的“阿远”。

顾远筝又抚过那微微有些肿了的唇,自语道:“小五,算计人心, 你从来都不如我。”

衣服穿好, 又披上斗篷, 顾远筝将人横抱起来, 一脚踢开了门。

门外,几个农户打扮的人正急的团团转, 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焦急道:“大公子,我们走吧!”

秋水关内已成死局,顾蘅想办法送来的粮食还没到宁州, 便被扣下了,只能弄来几个精通蛮语的人,装成挖岁金的走-私贩子,混进城将儿子接出来。

邵云霆是铁了心要逼出个五皇子,在此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对秋水关施援。

顾远筝颔首道:“你们走吧,带他出城。”

那几人面面相觑,却还是下意识的先听从命令,将邵云朗背了起来。

顾远筝又自怀里摸出一封信,淡淡道:“顾远棋亲自来了?将这封信一并交给他。”

“大公子!”有人急道:“这次混进来不容易,怕是已经引起了蛮子的警觉,没有下一次了,您跟我们一起走吧!”

顾远筝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邵云霆要一个五皇子,可罗布不是好糊弄的。”他看着天边一线残月,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我爹娘将我生的极好,充个皇子应当能以假乱真了。”

……

秋水关外的小树林里,五六个人在其中戒备的观望放风,其中提着刀的一个青年走了两步,焦声问道:“怎么还没回来,老子就说亲自去接他!”

一旁的人只得小声安抚,毕竟这位二公子虽生了一副和大公子一样的皮囊,性情却歪了十万八千里。

“布咕~布咕~~”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顾远棋眸色一亮,低声笑道:“成了!”

等那几人背着个人匆匆跑进树林,顾远棋先迎了几步,又故作淡然的慢了下来,咳了一声冷淡道:“还让人背着,出来当了好几年兵,还这么娇贵呢?让我看看是不是饿的没气了……”

下属来不及阻止,那青年便风风火火的冲上去掀开了斗篷帽子。

下一刻,他大叫道:“卧槽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哥呢?!嗯?等等……”

他绕着邵云朗走了一圈,越走眼睛瞪的越大,最后又不确定的抽了抽鼻子,满目震惊。

“他俩是不是睡了?”虽是问句,他自己又很快给了答案,“这他娘的就是睡了啊!这一身由内而外的檀香味!娘的!这种事怎么又是顾远筝先我一步?”

众人:“……”

您现在还想为了这事儿分出个高低不成?

有人赶紧拿出一封信笺,双手呈给顾远棋道:“二公子,大公子这里有封信要交到你手上。”

顾远棋接过来,展信后匆匆扫了一遍,半晌,他手背上青筋凸起,咒骂了一句:“操!”

又看了一眼伏在下属背上的邵云朗,他挥手道:“先走!”

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小树林。

……

邵云朗是被摇晃醒的。

他意识尚未清醒时便惊觉大事不妙,勉强撑开眼皮后只见摇晃的马车顶,他就被人像个麻布袋一样随意塞在了角落里,一侧头便看见坐在座位上那人的靴子。

是双军中之人惯穿的靴子。

“醒了?”那人冷冷的问。

声音虽说陌生,可当邵云朗爬起来看清那张脸时,一时惊的睁大了眼睛。

那青年长眉入鬓,眸若星子,连薄唇轻抿着的弧度都和顾远筝如出一辙。

但邵云朗就是清清楚楚的知晓,这人不是顾远筝。

他只怔愣片刻,不可思议的问了一句:“顾远……棋?”

那青年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顾远筝提到过几次他这个孪生弟弟,幼年时顾相拖家带口的离京,顾夫人于路上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顾家小妹。

一家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从小就坐不住凳子的顾家老二就这么被人用一只会跳圈的小猴儿给拐走了。

顾远筝说到这儿的时候,眉宇间便会浮现出一抹愁思,他说他有一段时间会梦到他弟弟被耍猴的当猴耍,为此忧心不已。

但真把顾远棋找回来,却是在山贼窝里。

那小少年俨然做了山贼窝里的狗头军师,和当时在军中跟随秦靖蓉剿匪的顾远筝撞见时,两人都懵了。

顾远棋走失时已经五岁,对家里人是有印象的,一见顾远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如今哥哥是军他是匪,莫名滋味让他转身拔腿就跑,然后被顾远筝给按住了。

顾二就这么找了回来。

他在外吃了不少苦,家里是有意娇宠他一些的,就连顾家老三都让着这二哥,顾远棋在家过了两年横着走的日子,才被看不下去的顾蘅给扔去了北疆。

如今真的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小土匪”,邵云朗一时没把这张脸和顾远筝故事里的人物对起来。

片刻后,药劲儿完全褪去,邵云朗混沌的头脑终于惊慌失措的发现了问题,他手软脚软的爬起来,瞬间便明白了,昨夜涂在杯底的药,分明一点也没糟践的灌进了自己嘴里!

他一把揪住顾远棋的襟口,颤声问:“我们这是在哪?顾远筝呢?!”

“你还有脸问我?”顾远棋这辈子还没被他老子、他哥以外的人拎过领子,顿时恼怒的骂出了声:“他就是个傻子!脑子里进了马粪!爷不远千里来救他!他倒好!他替你去蛮子那了!”

顾远棋骂了这一句,总算是痛快了,却见眼前这青年一张俊美的脸顷刻褪尽了血色,抓着他领口的手抖如筛糠。

顾远棋吓了一跳,慢吞吞的问:“你没事吧?这不是犯了羊癫疯了吧?”

却见邵云朗转身便往马车外扑。

“停车!停车!”他急声吼道:“让我回去!”

“操!你干什么?”顾远棋伸手去拉他。

他本就性情暴烈,此时也忍到了极限,伸手便扣住了邵云朗的肩膀,这一下用了力气,可谓十分不客气了。

一个泽兑而已。

顾远棋毫不在意的想。

下一刻,他便被急疯了的邵云朗回手一拳打的往后倒仰,重重的撞上了车壁。

顾远棋:???

下颌处火辣辣的疼,让他一瞬间想问:他是谁?他在哪?谁打了他?

回过神,他暴怒的骂了一声:“草!”

然后扑了上去,和仍试图让马夫停车的邵云朗打成一团。

多年以后,史书谈及这对儿君臣,对他们之间剑拔弩张却又维持了微妙平衡的关系有诸多分析。

一种说法是镇西侯顾远棋功高震主,为人跋扈,遭上忌惮;另一种则说,晟启帝自己用非常手段登上帝位,便也疑心手下武将。

但任那些史学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俩人的梁子,早就在年轻时的这辆马车上便结下了。

众随从看着那剧烈摇晃的马车,一时不敢说话。

他们不敢拉二公子,也不敢得罪大公子的心上人,一时只得眼观鼻鼻观口的装瞎,幸而马车又摇晃了一阵,便安静了。

邵云朗昨夜毕竟干了些体力活,又好久没吃饱饭了,竟在这场搏斗中落了下风,但顾远棋也没捞到好,唇角破口让他一张嘴就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挨了一顿打,他倒是从这倒霉皇子身上看出几分待自家大哥的真心,因此呲牙咧嘴道:“你回去也赶不及了,只能添乱,我爹已经亲赴秋水关了,他去和可罗布那野猪谈谈,把顾远筝带回来。”

邵云朗爬起来,倚着车壁,耷拉着眼皮,没理他。

“嘁……”顾远棋心想,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又说道:“顾远筝昨夜给我的信里说了,要是你落到蛮子手里,皇帝才不会答应蛮子的任何条件,你就死定了,反倒是他去了,还能尚存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他困惑道:“皇帝傻的吗?他有钱不换亲儿子,却情愿换我爹的儿子?”

“因为他不缺我这个便宜儿子。”邵云朗哑声道:“我若死在蛮族,他便是为守疆土牺牲亲子的贤君,以后逢年过节想起这件事,给我做场法事哭一哭,又是一桩美名。”

顾远棋哑然。

他只是不善权谋,而不是没有脑子,难怪顾远筝说换成他自己去才有一线生机,毕竟和庆安帝不一样,顾蘅不惧身后骂名,为了儿子能回来,他甚至能带着文臣罢朝给皇帝施压。

“那就没事了吧……”顾远棋嗤笑一声,“你干什么还摆出个鳏夫脸?”

邵云朗只是沉默着。

顾远棋觉着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好看的,他那个大哥有点眼光,不过这种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就在他以为邵云朗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邵云朗又开口了。

他声音粗粝的像两张粗砂纸在刮擦,缓慢又艰涩的说:“可罗布以为他和邵云霆是在联手,实际上他只是被邵云霆利用,我推测,只要顾远筝到了蛮族那里,邵云霆的人便会立刻毁约顺便告诉可罗布,五皇子是戴罪之身,如今不过是个庶人。可罗布在秋水关外耗了这么久,赔了粮草折了兵,却发现到手的筹码一文不值……”

他抬眸,问顾远棋:“你说他是野猪,倒是一点没错,那愤怒的野猪会做什么呢?”

顾远棋脸色终于变了。

“送我回去。”邵云朗道:“我早一点回去,他便能……少吃一点苦头。”

……

邵云朗终究没能回秋水关。

顾远棋急匆匆的命人折返,路上却碰到了一路快马的顾蘅。

那中年男人一勒马缰,扫了一眼邵云朗,眼神中并未有亲儿子遭人连累后的愤恨,仍是很平静的。

对上那双和顾远筝很肖似的眼睛,邵云朗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殿下先同我家老二去宁州绥安郡暂避一阵。”顾蘅道:“你此时便是去了,也不过是给可罗布徒增筹码罢了。”

邵云朗嘴唇抖了抖,轻声道:“若他不愿放人……”

“他不敢。”顾蘅陈述事实般说了这等狂妄之言,又道:“赶路要紧,便不与殿下多言了,日后再叙吧。”

他说罢,一扬马鞭,便带着几位侍从又上了官路,向西南而去。

邵云朗便和顾远棋一同去了绥安郡。

这是他曾和顾远筝提到过的小城,并不繁华,挂满黄土的城墙甚至有几分落魄,但这里生产一种特殊的谷物,酿酒极为香醇,每到秋后,家家户户酒香盈室,百姓淳朴良善。

曾有一胡姬带着一双儿女就在这里生活过。

顾远棋把他安置在一处小院,留了两名老仆伺候,人便火急火燎的跑了,一连几日不见踪影,只道他爹回来会差人给他递信。

这一等便是五日。

人是要靠一口精气神撑着的,先前哪怕挨饿,邵云朗也没像这几日一般,人瞧着竟带着些病容。

伺候他的老厨娘家里也有个这般大的孙子,便慈心发作,换着样的给邵云朗做好吃的。

邵云朗也吃东西,吃的还不少,他自知不该受情绪干扰,只有他好好活着,身体康健的活着,有朝一日才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明明吃的不少,人却仍是消瘦,灰暗的茶色眼瞳有时会让人觉得,眼前这青年是个布偶,戳上一刀不会流血,而是飞出破败的棉絮。

直到厨娘撞见他在吐,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吐法,秽物里甚至带了血水,这才知道那些东西他虽吃了,却根本没刻化几分。

“这孩子是遭了多大的罪啊。”老厨娘和那洒扫院子的老仆念叨:“怎么上了这么大的火呢……”

她在给邵云朗做梅子汤,忽闻有人敲门,那给他添柴的老仆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个年轻人,身形悍利,瞧着有几分功夫在身上,他见门开了,便问:“姚伯,那位云公子呢?我家老爷让我来知会他一声,大公子接回来了。”

“啪嚓——”

打碎杯盏的声响传出,那云公子自屋里快步出来,厨娘还是第一次见他眼睛这么亮。

……

邵云朗跟年轻人一路到了处稍大的宅院外,愈是要见到顾远筝,他便愈是紧张不安,在门口脚步倒慢了下来。

领路的人疑惑回头道:“公子?”

他未等到邵云朗回答,又见一人骑马回府,便躬身道:“二公子。”

顾二端坐马上,一身玄色,乌黑长发用银冠束做马尾,他生得俊俏,一路行来不知有多少年轻的小坤儿对他秋波暗送,但邵云朗却只是盯着他手上那杆岁金锻造的长-枪。

他们兄弟,有同样的武器么?

似是看出他眼中疑惑,顾远棋冷笑一声道:“你没看错,这是顾远筝那杆枪。”

邵云朗抬眸,“他的枪怎么在你这儿?”

踏雪神骏原地踱步,顾远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那张和顾远筝一般无二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

“因为他腿废了,反正也用不了这枪了,我去融了锻副新甲好了,只可惜这绥安郡里连个像样的工匠都没有……”

他后面说什么,邵云朗一概听不见,他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漫天风雪之中,四肢血液都快凝结了,只有心跳声愈发剧烈,渐如擂鼓。

又像被人兜头破了一锅滚油,不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

顾远棋话没说完,便被邵云朗从马上揪了下来,他哪里能想到这看着也受过刑一般的泽兑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按在地上时甚至没反应过来。

那枪“呛啷”一声落在地上,邵云朗神色堪称狰狞,他俯身,死死盯着顾远棋,一字一顿道:“他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我-操-你祖宗!”顾远棋积压的怒气也迸发出来,反手揪住邵云朗的领口,咆哮道:“他好好一个人!是为了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你还好好的?我大哥他却躺在哪?!”

“他再也不能骑马射箭了!再也不能提着枪上阵杀敌了!这都是因为你!!”

邵云朗看到他眼底的水光,也看到他眼里的自己。

这是顾远筝的弟弟,他没有立场和顾远棋动手。

顾远棋一个翻身,挣脱开邵云朗,就要扑过去打人,被一道沉稳男声镇在原地。

“顾远棋,别在这丢人。”顾蘅道:“这是你哥要护着的人,谁伤的他,你找谁去。”

顾远棋咬唇,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邵云朗,拎起长-枪转身就走。

邵云朗木然起身。

顾蘅看了他一眼,半晌叹了口气,深觉儿女生来都是债。

他到秋水关时,顾远筝已经去了蛮族又一日了,他纵然心焦,却也只能沉住气和可罗布交涉,如此,过了两天才两人接回来。

见到顾远筝时,他不是没有过怨恨,最终却只能化作无可奈何的叹息。

多年前他那参破红尘的老友就说过,顾家出情种。

顾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殿下随我来吧。”

……

掀开层层遮风的床帐时,邵云朗悄然屏住了呼吸。

顾远筝躺在柔软的被褥间,清瘦的身形让被子只凸起了薄薄一片,那张精致如画的脸,此时褪尽了血色,便衬得眉目愈发的黑。

邵云朗蹲在床边看他,好久好久,才小心翼翼的握住他在被子外的手,那纤长的指尖也缠着些绷带,邵云朗甚至没勇气去细看。

这双手,就在半月前,还能为他烘烤冬衣,与他交握着看冷月孤星,还能抚过他身后的刺青……

这世间,有人可以恣意张扬,不惧输赢,可邵云朗在这一刻清晰的认识到,他再也输不起了。

他就这么看着顾远筝,直到腿麻的失去了知觉,他才扶着床沿,踉跄着站起身。

邵云朗记起两年前,他舅舅被冤杀,他被流放至常州,那个雪夜,邵云霆派来的人要杀他灭口。

凶险万分的时候他没有哭,却在顾远筝赶来时眼泪汹涌而下。

现如今,他眼里干涩酸胀,却没有一滴眼泪滚落,那个他能肆无忌惮露出软肋的人,其实也只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罢了。

他俯身,将顾远筝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很轻很轻的一个吻,落在那干裂的唇上。

开门的风吹动烛火,邵云朗踏过门槛,寒凉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瞧着又冷清又孤单。

邵云朗盯着自己的影子,像盯着另一个挣扎的自己。

他曾局限在规则里,认为只有获取功名,让那高位上的人再次看见他,才能赢到最后。

如今才如一场大梦初醒,他早就不该对所谓的“规则”抱有期待,因为规则的定制者从来都不是他。

他想要的,如果庆安帝不肯给,那他便握紧手里的长刀,趟过业火和血海,自己亲自夺过来。

他要写着他名字的旌旗招摇在雍京城下,谁若是拦在在条路前,便用谁的血来祭旗。

天街踏尽公卿骨,青锋斩尽不忠臣。

“喂……你看完我哥了?站他门前发什么呆呢?”顾远棋面色颇为古怪的走过来,到了近前才说:“我来给你赔罪,之前是我太冲动了。”

邵云朗沉默片刻,摇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顾家了……秋水关那边如何了?”

“蛮人撤军了。”顾远棋问:“你要回去?不再陪陪顾远筝了?”

邵云朗摇头,又躬身一礼道:“顾家深恩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驱策,在下定不推辞。”

顾远棋侧身避过这一礼,邵云朗这么客气他都有点不习惯了,嘴上却不饶人,“我可受不起,你该拜我爹。”

“我没脸去见顾相。”邵云朗低声道:“今夜便启程回秋水关了,你哥……”

他垂眸,思虑再三的话在此时却说不出口了。

他要走的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再不能牵累顾远筝。

再开口,他神色淡淡:“顾远筝醒了之后,便安心留在相府吧,别让他再去西南找我。”

“这话就算你不说我们肯定也不让他去,他也去不了啊。”顾远棋瞪眼,“但这话怎么你说我就觉得怪怪的?一股过河拆桥的味道呢?!”

邵云朗却不答,径直绕过他。

他途径影壁,一脚踏入阴影,从后面远远看去竟给人一种将被黑夜吞噬的感觉。

顾远棋喃喃道:“总觉得他好像哪儿不一样了呢?是我看错了?”

……

顾远筝是在一个下雨的早晨醒来的。

他已经回了雍京,在自己那间已经明显陌生了的卧房里醒来,侧头便能从小窗看到檐下雨帘。

没人知道他在蛮族那几日经历了什么,他不说,顾蘅也不会问。

天气好些时,顾蘅下朝回来,一身朝服还没换,便先来了大儿子这里,见顾远筝斜倚在软枕上喝药,他就自顾自的坐下。

顾蘅:“太子监国之权被收回了,圣上责令他闭门思过半年,不得过问政事,这结果你还算满意?”

顾远筝只是垂着眼睫喝药,那药汤子清苦,喝得人直泛恶心,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若此生注定和这药渣子作伴,还是早些习惯更好。

见他不说话,顾蘅皱眉正要说什么,门外有人低声求见。

顾远筝道了声进来。

这人是顾远筝的人,这两年几个小辈折腾来折腾去,还真折腾出一些名头,在民间与江湖上也养出一些能人异士来,平日里自有自己的人脉与消息来源,与顾蘅并不相通。

这人便不认识顾蘅,进门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躬身一礼。

他礼数虽周全,眼神却转向自己坐在床上的主子,无声询问要不要照常通禀。

顾远筝摆手,示意他说。

“是……”那人这才拱手道:“主子,前几日咱们的人将姬如玉擅自与可罗布勾连的消息透给了太子,这几日太子府里倒是一直风平浪静,太子只是冷落了姬如玉却并未责罚……”

他说着说着,语调不自觉的高了起来,“直至今日,埋在太子府里的暗桩递回消息,太子下朝后暴怒,直奔后院对侍妾姬如玉动了手,姬如玉不知自己有孕,推搡中滑了胎,据说……伤了根本,日后怕是不能再有孕。”

顾蘅自然知道太子为何暴跳如雷,皆是因为他那一纸弹劾,却不知这件事里还有后宅中的女子掺合进来,一时大皱眉头,更觉得邵云霆是个蠢的。

骨瓷小碗被顾远筝放在桌上,与玉匙碰出一声脆响。

顾远筝用丝帕擦了嘴,这才回了顾蘅的话。

“现下还算满意几分。”

顾蘅无言,半晌等那人退下,才又说:“皇帝为了安抚秋水关众将士,拨了粮食和军费,那边近两年应当能宽裕些了,你如今一身伤痛,换得这些可值得?”

顾远筝只回了他两个字。

“值得。”

他爱的人在边疆,仍能骑射杀敌,两年粮草充裕,邵云朗便无后顾之忧,只消寻个机会再度与蛮族开战,便能在军中竖立威信,收拢人心。

而他……

顾远筝轻笑一声,眼底却一片冰封。

太子半年不理政事,他便大有文章可做,待到邵云霆再回朝堂,看不见的人心可未必能坚若磐石啊。

他这两条腿,值这个价。

窗外落花飞入,落在骨瓷药碗里,白粉相称,煞是好看,顾远筝抬头看了一会儿窗外,见风卷流云,自西南缓缓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和小五望着同一朵云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真的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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