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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凌细柳舒檀 > 第二百一十二章 鸿门宴(二)
 
丝竹声起,惠风轻霭,乱花飞絮中一月白色长纱衣的少女擎着一柄红绸伞徐徐出现在高台上,素白的裙摆上用深棕色丝线绣出奇巧遒劲的枝干,银红丝线绣出一朵朵怒放的红梅,沿着裙角一路蜿蜒直至腰际,腰部白色束腰勒紧细腰,不盈一握的纤腰显露无遗,少女白纱蒙面,长及脚踝的黑发披散在脑后,长长的白色水袖拖曳在地,随着她一步一摇。黑白红三色交织成绝艳的冲击力,狠狠撞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少女莲步款款,缓步香茵,一走一停,只这么缓缓地揍着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身,脚下红毯铺就红尘万里,仿似一株误入凡尘的仙苑奇葩。

蓦地,少女猛然回眸,长长的水袖荡起,手中擎着的红绸纸伞高飞而起,长长的水袖于眉目间跌宕,折了又折。那一眼的秋水盈盈,看的诸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红伞飘摇徐徐坠下,少女于至极的静中舞出极致的动,她突然抬腿将那一柄撑开的红伞顶在白色绣红梅的绣鞋上,伞柄于三寸金莲上盘旋,少女黑色的长发摇曳被天风鼓荡而起。初起时,一往一来,宛似蜻蜒点水,燕子穿花,一静一动皆美到极致。

少女身子后倾,黑发铺陈在白色的裙裾上,长长的水袖舞出千百姿态,恰似潇湘暮雨,新燕低飞绿岸,乱入红楼,撞见重珠帘卷后美人低颦。

凌细柳见此一幕,脑中蓦然想起从前在书中看到的一段话,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原来世上真有人一动一静皆可如画。即便是像凌细柳这般女子已不由看痴了,更遑论旁人。

随着鼓点急落,幕后又有一队擎着水墨油纸伞的舞女鱼贯而出,原本场中舞动的白衣少女踏足而起,轻盈地落在一株油纸伞上,水袖翻飞,于一排绸伞上迎风舞动。

唐翎有言在先,这舞蹈却不仅仅是舞蹈,是杂耍便有其独特之处,果然,在众多舞女加入之后,这舞蹈的难度也增加了许多。

凌细柳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见场中的白纱少女趁着身影被遮挡,竟与唐翎快速交换了眼神。

宴会至此以达到高潮,当鼓乐停下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有力的掌声,众人这才从刚刚绝美的舞蹈中回过神来,抬首望去,却不知皇帝何时出现在殿外。

"爱妃好雅兴。"皇上施然负手,广袖笼纱,却是姗姗来迟。

谢锦月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见到皇帝唇角清浅的笑意,她不由红了脸,微垂着头不敢与他相视。

皇帝亲自上前将谢锦月扶了起来,动作温柔至极。自皇帝以雷霆手段处置了窦武之后,再没有小觑眼前这个眉眼温和的青年皇帝,皇帝对窦敏茹的处置也让一部分人察觉到当真圣上的阴鸷无情。

如今见皇帝对谢锦月温言软语,皆是惊了一惊。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凌细柳,她着实没有想到以祁昀内敛深沉的性子有一日也会以如此温柔的态度宠爱一名女子,她在惊讶之余也为其感到高兴。

谢锦月笑吟吟道:"皇帝来的可真是巧,如此绝妙的舞蹈臣妾已是叹为观止。"

皇帝闻言莞尔,笑容愈发温柔,"既然爱妃喜欢可将她们留在宫中,日日舞与你看。"

谢锦月霎时脸飞红霞,娇嗔地笑道:"在皇上眼中臣妾便是如此贪得无厌的人吗?再说了,臣妾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若日日看岂不无趣。"

听了谢锦月的话,皇帝却突然上前一步,俯下身在她鬓边温声笑道:"好好,都依你。"

温热的龙涎香气喷洒在谢锦月的耳鬓,令她浑身一阵酥软,红霞缓缓爬上耳垂,皇帝见她这幅羞怯模样,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谢锦月哪里又知道皇帝会当着贵族夫人小姐们的面儿与她亲近。竟难得的不知所措起来。

皇帝见怀中丽人将整个脸都迈入自己胸膛内,分明是羞的不能见人,他低低笑道:"爱妃如此模样,切莫怪朕一时忍不住……"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锦月吓得连忙推开他的胸膛从皇帝胸前解脱出来。

两人旁若无人的恩爱模样,令底下观望的贵妇小姐们低笑连连。

凌细柳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皇帝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人,正是舒檀和谢伯瑜,显然三人是路过此处不期然看到绝美的舞乐,这才停下脚步入了席面。

"舞乐之人何在?"皇帝携了谢锦月共坐上首,一挥袖底下人便又重新落座。

这时候在台上献舞的杂耍班子已纷纷退下,只班主携了跳舞的白衣女子随着侍者跪拜在玉阶之下,"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问道:"你这舞曲叫什么名字,朕从前竟未曾见过。"

"草民是粗人也起不出什么好名字,这舞曲名为'莫愁蹬伞',是近来于草民故乡吴桥兴起的杂耍曲目。"班主是个年龄三十许的中年男子,说话倒是有条不紊。

"怪不得朕前所未见。"皇帝回首看了谢锦月一眼,随即笑道:"这杂耍演的好,该赏,重重有赏。"

坐于皇帝身边的谢锦月看到班主的脸,瞳孔猛然收缩,手指不觉握紧,却忘记了此时自己的手指正与皇帝交握,她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在皇帝的手心用力划过。皇帝察觉疼痛,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谢锦月猛然回过神,脸色不由白了白,她连忙回首急声道:"皇上您可伤着了,臣妾罪该万死。"谢锦月起身便要跪下请罪。

皇上连忙伸手再次抓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慰道:"无碍。你且坐着,朕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伤着。"他的目光温柔缱绻,言语透着几分深意。

谢锦月望着皇帝的目光不由凝住,蓦地,她低头轻笑,心中如饮饴蜜。

这时候新安公主亦笑道:"是该赏。"她徐徐踱步至阶前,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白纱少女,微笑道:"古时赵皇后舞姿轻盈,能以掌中起舞,故而名为飞燕。阶下丽人可以伞上蹁跹起舞,与那飞燕不遑多让。却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未及白纱丽人答话,唐翎便先一步出席,笑吟吟道:"公主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您还别说这姑娘的名字,当真与这舞蹈配极了,却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新安公主不由露出好奇之色,兴致盈然道:"哦。那本宫可要听听究竟是如何个妙法。"

谢锦月亦来了兴趣,冲着阶下丽人笑道:"你起来说话。"

白纱女子发上别了一只蝶花吊穗银发簪,簪子上缀着细碎的流苏,随着她的起身微微颤动,将她通身的静谧气息带来了几分灵动之美。

女子檀口轻启,吐气如兰:"小女子姓柳。乳名细细。"

"嘭!"此时丝竹之声早已停歇,突然一声清脆的瓷器碎地的声响,惊动了不少人。

旁人只会说名姓,哪有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乳名,尤其是一名未出阁的少女。在场诸人听了不过是嘲讽市井女子不知礼节,粗鄙无耻罢了。

唯独上席上坐着的几分神色变了又变,谢锦月侧眸看向帝王,笑吟吟道:"柳细细,细柳依依,果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白纱女子初初登场,众人皆被其弱柳扶风,娇花照水的不胜依依之态所倾倒,尤其是那嬛嬛(Xuan)一袅楚宫腰,恰似柔弱细长的嫩柳,娉婷婀娜。

听到柳细细三个字时,谢锦月脸上的担忧之色转瞬消失,她原以为新安公主安排的这处舞蹈是针对自己,便是这突然出现的轻纱女子,她也曾猜想着新安公主是想同皇帝示好,进献美人,以或荣宠。直到她从白纱女子口中听到柳细细三个字,她便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出戏不是演给自己看的。

凌细柳见状也不过微微一笑,她起身拿帕子轻轻擦掉了柳夫人溅落在衣袖上的嫩绿新茶。担忧地问道:"母亲,您可有烫到?"

柳夫人目光紧紧盯着玉阶下的白衣少女,她神情恍惚地回眸看了凌细柳一眼,"没、我没事。"

"咦?这名字听起来好生熟悉。"新安公主发出一丝疑问,她犹豫地看了看白纱少女,出口问道:"你这名字是谁为你取的?"

白纱女子微微垂眸。声音温软如玉,如她的人一样好听。

"名字是父母所赐,只不过小女子自由颠沛流离,三岁那年便与父母走失,后辗转被金班主收养,留在了轻云班。"

新安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过是一可怜人耳。只是你的生身父母可有寻到?"

白纱女子的眉目间露出一抹哀伤之色,半晌才哑着嗓子道:"这些年小女子一直在打听父母的下落却遍寻无果,想来小女子这辈子是没得指望了,但是民女绝对不会放弃寻找父母。"

"傻子,你今日得见天颜,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只要皇帝金口一开,你的父母定然能尽快寻到。"新安公主抚掌轻笑,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皇帝。

先帝在世之时,新安公主深受皇宠,虽与皇帝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但在皇室子弟中却颇有地位,诸位帝姬里头也只有新安公主敢当众开皇帝的玩笑。

白纱女子闻言却是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民女位卑人贱,得见天颜已是天大恩赐再不敢有何奢望。"

新安公主一句话便将她吓的跪伏于地,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淡淡瞥了新安公主一眼,缄默片刻,复又看向玉阶下的少女道:"时隔十多年,你走失之时年纪又小,如今岁月变迁,怕是早已不记得父母容颜,你父母可曾为你留下凭证?"

白纱女子咬了咬唇,乌黑深凉的瞳仁里泛出几许水色,"民女离开父母之时虽年纪小,但隐约记得一些事情,对父母的样貌也记得不甚清楚,但民女记得幼时家境不错,宅院里有一只很大的鱼缸……"

少女话未说完,便听到谢锦月发出一声低低的笑语:"这小姑娘当真有趣,却不知究竟是何样的鱼缸令你记得这般清楚?"

在座的贵妇小姐们不少人跟着笑出声,白纱少女脸色微红,呐呐道:"民女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那鱼缸却是奇巧,鱼缸很大,中间以阴阳八卦相隔开,里头养了两只鱼,一白一黑,分别搁开,呈现阴阳之势。民女记得小时候总喜欢扒在鱼缸上瞧着她们,结果有一次逗弄黑鱼,不小心掉进了鱼缸里。至今,民女依旧清晰地记得落水后的窒息之感,频临生死之时的痛楚,是以民女记得十分清楚,绝不会有错。"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你记得清楚。"听了这话,谢锦月不由叹了气道:"即便如此,也可能只凭借一只鱼缸便寻到你的父母,你可还有其他的物事为佐证?"

少女想了想,她缓缓抬手,手指绕过脖颈,从颈子上摘下一只金色的锁片,她摊开手掌,将金锁呈与上首的帝妃二人。

"这片金锁是父母所赐,上面刻着民女的生辰八字,不知它能不能帮助民女寻找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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