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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凌细柳舒檀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夜宴
 
楚瑶华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挂在檀香木雕花床角的一盏精致的灯笼,灯笼面用的是上好的云丝锦纱,上头绘着一翩然欲飞的红衣女子,画面着墨不多,却将女子眉目间的妩媚与侠气融合的天衣无缝,仅仅一个侧影已宛然成诗。

"漂亮吗?"

瑶华看的出神,不妨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儿温和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扭头便看到了站在床前不远处的凌细柳。

乌黑的瞳仁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她回想起自己在相国寺昏倒前见到的一幕,清俊的少年。眉目冷沉,举剑刺穿了黑衣人心窝,鲜血飞溅出来,几乎落在她的脸上。

凌细柳观察到瑶华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微微一笑,走近瑶华低声道:"三姐姐刚刚醒过来许是不知道,相国寺出了人命。"

瑶华身体一僵,额上不由沁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接着又听凌细柳道:"我听说死的几人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人杀了灭口的。"

"啊!"瑶华的手指紧紧抓住床下被褥,她自然知道凌细柳说的都是真的,她在昏迷之前正是看到一双满含杀气的琉璃色眼眸。

"三姐姐。你怎么了?那日你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倒在相国寺后山的花圃中,你可是被人欺负了?"凌细柳故作关心地握住楚瑶华的手,瑶华手指冰凉,手心都是冷汗。

瑶华连忙道:"没有,我、只是在外头避雨耽搁了时辰。"

"哦?可是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倒地不醒。我隐约瞧见一年轻男子从旁掠过……"

瑶华突然从床上做起来打断了凌细柳的话,"不,我只是有些疲累,靠在栏杆上睡着了。"

凌细柳自然知道楚瑶华怕的是什么,依照凌细柳方才的说法,告知众人后楚瑶华的名声便没了。

早先在陇西的时候她名誉受损,好在老太太及时地封了口。京城又与陇西相隔数千里,消息不通,更不会有人知道楚瑶华被羌人侮辱的事儿。

如今的楚瑶华更是将名声看的比性命还重,因为她知道失去名声与美貌之后,她活着将会比死更痛苦。

为了名声她暂时不会将看到舒檀一事说出去,当然这还不够,她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凌细柳取下床角的灯笼送给楚瑶华道:"这灯笼是永宁侯府的七小姐托我交予你的,她让我告诉你,走夜路的人没了灯笼是不行的。"

楚瑶华眸光闪烁,抬起手指却迟疑着不肯去接那灯笼,凌细柳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三姐姐若是不想要,我明个儿再送还于谢七小姐便是。"

她说着便要收回灯笼,楚瑶华却是一把抓住灯笼杆儿,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

楚瑶华抿了抿唇,垂眸道:"你替我告诉七小姐,我会好好保管这盏灯笼。"

听了这话,凌细柳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灯笼,笑吟吟道:"我听人说永宁侯世子画技了得,这灯笼上的红拂绘的真是惟妙惟肖。"

楚瑶华先是一喜,再盯着灯笼上的女子仔细打量了两眼,顿时脸色僵硬了几分。

自古儿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瑶华手中握着永宁侯府的把柄,以此便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

红拂夜奔终究是娼妓行径。为世人所不齿。楚瑶华未得父兄首肯,便妄自许以终身,其行为与红拂也一般无二。

瑶华自以为拿捏了别人的七寸,却是将谢伯瑜兄妹二人小看了去。待她入了侯府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掉,还不是任其拿捏。

不过,以眼下朝堂的形势来说,瑶华能不能嫁入侯府还未可知。

虽身处内宅,凌细柳亦隐隐地察觉到京城的天儿要变了,这几日尚书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往来者皆是朝中大臣。

凌细柳也有数日不曾见到楚皎然了,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目前的形势来说,她并不看好皇帝此时出手。

这些日子她曾试图与舒檀取得联系,可平日里总是在自己面前蹦跶的人却突然像是失踪了一般,自马车上一别之后,她竟是再未见过他。

也许对于她来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年节到来之时,这种紧张的气氛依旧没有解除,然而上元节宴皇帝特恩准五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带家眷入宫参加元宵国宴。

凌细柳有幸在名册之内,大夫人却以身体不适推托了夜宴,二夫人是不得入宫的,凌细柳只能由老夫人领着入了皇宫。

夜幕沉沉,漫天星子。花影树荫间彩灯如画,灿若星河。

皇帝大宴群臣,兼及命妇,男席设在偏殿,女席设在后宫。

尚书府的马车在北宫外停下,前面早有引路的宫女、内侍候着,待她下了马车便跟着老夫人一路沉默着前往后宫。

大宁的皇宫一如她十年前离开的模样。画栋雕楹,重楼叠嶂,极尽华丽精巧之能事。

一行人不急不缓地前行,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笑声越来越近,引路的侍女不由停下脚步,分至两旁,垂首而立。

老夫人亦停下脚步,拉住了凌细柳的手腕,将其引到一旁躬身立着,没一会儿便见前头花枝掩映里走出一位年约二十几许的年轻丽人,她身后跟着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妇人。

侍女们齐声施礼道:"奴婢参见新安公主。"

老夫人拉着凌细柳福了福身,新安公主这才注意到路旁立着的两人,不由侧首看了过来。

楚老太太许多年不曾进京,京中的贵妇人多数已不认得她,新安公主更是不识得的,好在她身边侍女机警,在耳畔低语了几句。

新安公主这才笑道:"原来是兵部尚书夫人,旁边这位可是您的孙女?"

楚老太太恭敬答道:"正是。"

闻言,新安公主不由多看了凌细柳一眼道:"瞧着模样,该是咱们大宁第一才子的女儿,这眉眼倒是与她母亲像极了。"

楚皎然在十年前,科举考中头名,殿试之时。帝王有意出口刁难,楚皎然却是学富五车,不仅对答如流,且能举一反三,对"贤良方正直言"策试中,楚皎然更是放言指陈时政之失。且句句切中要害,引起满朝哗然。

也是在那个时候,楚皎然被世人追捧为"大宁第一才子"。

老夫人见新安公主误会了,本欲开口解释,新安公主却是淡淡笑了笑,带着诸位命妇径直从两人跟前走过。

临去时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凌细柳一眼,眸中嘲讽之意十足。

新安公主祁宁,在凌细柳八岁入宫的那一年便与之结下仇怨,此后七年时间,两人每每见面便要闹出一些不愉快来。

祁宁比凌细柳小两岁,在当年的琼林宴上亦是一眼相中了楚皎然。

楚老太太莫名其妙被人甩了脸子,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是没看到,待新安公主一行走远了,方才领着两人继续朝着设宴的殿宇走去。

珠帘微动,两名青衣绸群的宫人屈膝行礼,一声悠长的唱和声响起:"兵部尚书夫人、二品诰命夫人到。"

老太太领着凌细柳上前朝着主位上的老者跪拜道:"臣妇楚徐氏叩见太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一道儿熟悉的女声响在耳畔,"妙珠,引座。"

凌细柳这才站起身,目光轻轻落在主位上,雍容祥和的老人正用一双锐利的眸子打量着凌细柳。

四目相对,凌细柳坦然一笑,复又垂首。默然跟在老太太的身后坐到了下席的座位上。

当今圣上并未封后,而太后又早早的过世了,是以今日这场家宴的东道主便成了太皇太后。

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不远处隔着水榭的偏殿里人声四起,乐声袅袅,凌细柳抬眼瞧去只见到灯火璀璨,映着湖水便如地上星子,水中姮娥。

宫中夜宴素来歌舞乘兴,今日又是元宵佳节,夫人小姐们凑趣儿,便猜起了灯谜。

凌细柳的心思全不在这里,自然对一众小姐们的攀附比才之举不感兴趣,好在她本身年纪也小,即便答不上来,也不会罚她做些出格的事情。那些争斗的厉害的小姐们大多都是些适婚的名门贵族,想来是又到了皇帝选秀的时候,不少人都存了别样心思的。就这么在殿上胡混了一会儿,凌细柳借了更衣的借口出了内殿。

领路的内侍宫人将她引入了偏殿的恭房,宫里的恭房内部空间极大,里头燃着香,一边的漆箱里装了干枣。

凌细柳四处瞧了瞧,突然发现恭房的后面有一扇檀木屏风,她绕过屏风看到了一扇天窗。

成功避开宫人之后,凌细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舒檀,今夜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舒檀。

此时偏殿内金盘玉碗。列鼎而食;殿上传杯递盏,殿下鼓吹铙歌。

弦乐骤起,一班女乐翩跹而来,各个生的明眸皓齿,穿着彩衣华服,露着臂儿。在腰上挂着一串儿金色的小铃铛,一时歌,一时舞,在大殿中绕着一班大臣翩翩起舞。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双眼迷离,似是喝醉了酒,竟是耳醉蛮歌。不觉有些神魂怡荡,举着酒杯便蹒跚着下了龙椅。

殿上御史大夫见皇帝光景不雅,恐有不测,立即出班奏道:"乐不可极,欲不可纵,请皇上从早回銮。"

大将军窦武却突然开口道:"王大人此言差矣。今日本就是上元夜宴,天子与民同乐,岂是纵欲之举。"

皇帝亦笑呵呵地举起酒杯对众位大臣笑道:"大将军说的对,上元佳节与民同乐,诸位爱卿当痛饮三大觞。"

见状,中郎将刘叔不由出班劝道:"皇上您醉了。"

皇帝已是醉眼朦胧见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不由分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朕命你为酒吏,代为监酒。"

"皇上……"刘叔先是有些不乐意,但皇命难为,他僵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冷声道:"臣本为武将,圣上若命臣监酒,须依照军法从事。"

闻言,皇帝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半晌,醉醺醺道:"准了,朕准了!"他说罢,突然伸手揽过殿中一蹁跹起舞的歌女,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冲着大将军笑道:"尔等需要小心了!"

窦武只当皇帝说这番话是酒后醉言,见他这般贪恋酒色,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刘叔既做了监酒,众卿饮过数巡之后,已隐隐有了醉意。这时候,刘叔悄然抬首看了皇帝一眼,二人目光相触,皇帝浑浊的视线中陡然现出一丝清明,下一瞬又变作浑浑噩噩的模样。

大殿上歌舞正兴,酒意更弄,舒檀拎起酒壶朝着对面一桌北营的几名中郎将走去。

"冯将军,你我同朝为官数载,竟是从未对酌过,来下官敬您。"舒檀将玉杯倒满,朝着北军步兵中郎冯志举杯。

不待冯志推辞,他便仰脖儿一口饮下,冯志见状也不好推辞,端了酒杯一口闷下。

"冯将军好酒量,再来。"舒檀举杯再次饮下,冯志皱了皱眉饮下。

"听说冯夫人最近又为您生了个大胖小子,下官祝贺您。"舒檀为冯志满上,不等舒檀说话,冯志便端起酒杯一脸开怀的饮下酒水。

……

舒檀道:"听说你舅舅的夫人的妹妹的姨妈的陪房有喜了,恭喜……"

冯志:"同喜同喜……"

舒檀笑吟吟地倒酒,冯志醉眼迷离地将酒水一口口灌下。

凌细柳一路避开宫人,专捡了偏僻的路径朝着偏殿行来,行至一处假山,忽听暗中有语声窃窃于耳。

她赶忙收住脚步,身形一闪便转入了假山后面。

"此番大将军必定是要拿下北军中郎将刘叔的,若是小皇帝从中作梗,那么大将军从前谋划已久的大事正可借此东风,趁势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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