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是知道的, 他师父干这行干了一辈子，有一种别人没有的荣誉感和感情在里面。
现在他们再说没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相信。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最后还是杨文武开口说了。
“余白也是自己人, 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次接的工作, 遇到个耍大牌的, 你师兄被他折腾了几次，不小心就受了伤。”
轻飘飘的几句话, 内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委屈。
杨文武说：“也是你师兄总是一张臭脸, 人家估计就是看他不顺眼。”
说到这个杨乃杰就生气：“我又不是卖笑的，谁规定我看到谁都得笑, 事儿做完了不就成了？”
他们都算是幕后的工作人员, 又不是台前的门面担当，还要讲究仪态仪容。
有谁见过要求工地搬砖的也微笑服务的吗？必须得笑着才能搬？
余白回想，在他重生前和杨乃杰一起当替身工作的那几年里，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碰到过。
他重生不就是同样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还什么都不是，偏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别人都低他一等，眼睛长在头顶上不说，偏还要去折腾别人。
“师兄，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就折腾师兄, 那怎么也不能是我师兄不对, 师兄只是一天到晚不苟言笑, 又不是专对人家一个人摆脸色，他凭什么折腾别人？”
大家都是出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和你交朋友的, 就算是交朋友，你觉得人家冷脸合不来，少搭理不就完了。
杨乃杰是冷脸，不是笑脸迎人的那个类型，可也不是没事就对人甩脸。
余白伸手又想去拍杨乃杰的肩膀，但是一想到对方肩膀有伤，便改成了勾搭。
两个大男人，从来也没有这么亲密过，突然就觉得怪尴尬的。
余白的手放在人家肩膀上，想要收回又觉得这样好像更不自在。
而明显杨乃杰也因为他这个动作，整个肩膀都僵硬了。
大概两人之间，确实不适合温情脉脉的气氛。
杨文武说道：“我也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师兄，但是他这脾气是真吃亏。”
“咳，有吃亏的地方，就有占便宜的地方，师父你也别想太多了。”
余白咳嗽了一声，然后借着这动静，轻轻把手缩了回来。
吁。
明显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所以路上看到那些个姑娘们感情好，手拉着手，手挽着手，是怎么做到那么自然的？
三个人去外面吃了顿饭，因为余白吃完还要回去拍戏，爷仨也没喝酒，白米饭加三菜一汤，边吃边聊着天。
过两天余白晚上没有排戏，他可以休息一个晚上，问了杨乃杰，他们接下来的戏份都排得满满的，没有休息的时间。
余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也没有和杨文武父子两个细说，就等着休息的那天过去也探个班。
拍戏工作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转眼就到了余白休息的那一天，他一收工，人就飞快跑了。
樊钟和袁南淮他们都搞不清楚他这是要去哪里，和平时老爱在片场待着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孩子也没个对象赶着去约会啊，这是在急什么？
着急的余白自然是怕去晚了赶不上他师兄剧组的拍摄。
余白到的时候，人家正在开拍，他是悄悄去的，杨文武和杨乃杰事先完全不知道。
杨乃杰是个武替，有时候也会客串一下小兵卒，混在人群里一起喊打喊杀。
余白到的时候，他正穿了戏服，和另一个演员在拍打斗中的戏份。
看造型是个古装剧，两人手里拿着刀和剑。
打戏都是事先套好了招的，现场比划起来，就是稍微有临场改动，也不会太多。
余白在旁边看，杨乃杰和对方一招一式打起来，一个镜头全是从杨乃杰背后拍的，怼的对方的脸。
反复拍了好几遍，看着有些枯燥。
其间杨乃杰还被对方不小心砍到了手臂，不严重。
但这也属正常，拍戏不就是这样，本来就是危险动作，不然人家也不会用替身。
余白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来人家故意欺负他家师兄，一时之间还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蹲下去，还是过去大大方方打个招呼。
正想着，坐在导演边上的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过去和杨乃杰说了什么。
那人身上的戏服和杨乃杰的一模一样，看样子，杨乃杰现在拍的这场戏，就是替的对方的戏份。
杨乃杰本来看样子已经拍完这一场了，准备要下场了，说着又走回了原位。
和他搭戏的那一位也只能走了回去，看得出来挺无奈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又来了”的神色。
拍打戏很累的好吗？他只想快点下班。
所有人又重新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余白看懂了，敢情这位才是和他师兄过不去的正主。
再开拍，还是那几个动作，也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找麻烦实锤了。
余白看着，果然对方突然又再次跑上场，一手就把杨乃杰对手的刀给抢到了手里，开始和杨乃杰比划。
一个需要武替的演员，在给武替讲怎么拍打戏？
玩儿呢！
余白本来还心存了一丝侥幸，来之前在想着这中间不要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什么误会，真是他师父和师兄的脾气太好了。
外行的在给内行的讲门道。
这么欺负人的方法也亏对方想得出来。
这个时候，余白已经将对方认出来了，林围，一个古偶烂剧专业户，要红不红，剧倒是拍了不少，正常观众没几个看得下去，偏还有他的粉丝嗷嗷叫着让他古装半永久，他还挺得意。
也因此，他古偶、仙侠剧，接得更起劲了，在观众面前混了个脸熟，但就是离大火差那一步。
余白记得这位过两年好像要跳槽了，当时还闹得很大，上了热搜，打官司扯皮，半年多一直看到他的新闻。
说起来林围也算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混上来的，没什么背景后台，可惜，这人品实在不怎么样。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和公司解约那会儿，也没几个圈内的同行帮他说话，甚至公司还给他曝光了一堆黑料，双方都往死里扯破了脸皮。
正想着，林围已经很故意地又一刀砍向了杨乃杰受伤的那边肩膀。
指挥是假，下黑手是真。
余白这下是真的不用再往下看了。
林围这种人真的是哪里都不缺，给他遇到了，他师兄也遇到了。
重生前，他忍了，但是没忍出个好结果来，他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但是至少，现在他不用他师兄继续忍。
他突然就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杨乃杰也是个惹急了要爆炸的性子，他也就是为了工作，忍了对方一次，这次这人还想要故技重施，他急忙往旁边闪避，肩膀只被对方的道具刀擦到了一点。
他张嘴刚想说不干了，最多就是付违约金。
然而他的眼神扫过，突然就看到余白走了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余白一走出来，其他人就看到了他。
要说他现在的名气在圈里也不算小了，能和荆濛一部电影当反派男三，那前途自然是不用说的。
无论如何，至少他已经抱上了荆濛这条大腿了。
这可是多少人想要结交的人脉，都只能远远眼馋着。
“余白？你这是在影视城拍戏，还是来我们组里探谁的班？”
导演第一个发现他来了，本来不咸不淡地听着他的男主角和武替之间讨论这打戏要怎么拍，正无聊呢，这会儿立即就精神了。
“导演好，我就是来探个班。”
余白打了个招呼，也没具体说探谁的班，而是直接看向了男主角，“林老师身手真好，我以前还只是从电视上看过您的打戏，没想到看现场一点也不比做完后期的差。”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顿时以为他是和男主认识，来探男主的班的。
只有林围自己一头雾水，他根本就不认识余白。
更不知道余白是谁的朋友，过来探谁的班，就想着和人套个近乎，看能不能拉拉交情。
别看余白进圈子时间短，还是个学生，但是他接触到的资源却是电影圈，已经比很多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要好了。
影帝一级的人物，只要搭上一个，就算是踏上了通天塔的第一步台阶。
“哪里，哪里，我也就是动作片拍得多了一点，稍微有点经验。”
在余白面前，他还挺谦虚。
余白说：“林老师真不愧是前辈，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却一点也不骄傲……这位是剧组的演员吗？我看林老师在和他拍对手戏。”
林围也不好说自己在教一个武替怎么演戏，人家父亲还是剧组的武指，哪里轮得到他指导人家，他刚还谦虚呢，可不能这么快就打了自己的脸。
“是啊，正拍着呢，凡事都想精益求精么，就多拍几遍。”
余白脸上的笑容更加生动了，说：“林老师真的是我们值得学习的前辈，林老师、导演你们继续，我先不打扰你们拍戏，你们工作要紧。”
片场人多，乱糟糟的，几个人说话说下来，最后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余白到底是谁带进来，给谁探班的。
正当导演和林围都误会着，想要重新开拍的时候，余白却走到杨乃杰旁边，冲着人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师兄，我来给你探班，你加油拍啊，我等你收工一起去吃宵夜。”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余白用大到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说完了这句话，又压低了声音交待了两句。
杨乃杰听完后，本来还惊讶余白怎么来了，这一下立即都不关心，只在乎接下来怎么“精益求精”地完成拍摄。
“去我爸那里等我吧。”
他伸手推了一下余白的背，两个人之间亲近的关系旁边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林围：“……”
他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余白竟然是这个干武替的师弟？那他和对方之间的那点事情，余白还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是来找场子来了！
这年头，还搞什么师兄师弟，真当自己是什么人啊！
虽然如此，但是林围硬憋着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别看他在剧组里能混个男主角，但是也就仗着公司给的资源。
他连好点的剧组和项目都沾不上边，更别说别的本事了，根本没什么人脉背景。
像余白这种，他要是把人给得罪了，公司和经纪人那边直接能把他骂到臭头。
林围认了，待会儿拍完了就去给人道个歉。
能屈能伸，才是生存的之道。
不过他想得美，杨乃杰和余白却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林围想退到一边，让现场继续拍，杨乃杰这个时候却突然就将人叫住了。
“林哥，我们继续吧，刚才你说我拿剑刺出去的时候，身体要再往右边斜多少度方便你等会儿接戏？”
林围：“……你看着办吧，斜一下就可以了。”
爱他娘的斜几度就几度！
偏杨乃杰这个时候就开始犯愣，一定要问到他说的几度才罢休。
而一转头，林围就看到余白用一种格外欣赏他的笑脸盯着他，那眼神，他现在是看懂了，就是看笑话的眼神。
林围是真的能屈能伸，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真又和杨乃杰比划了起来，不过这次可不是这样不对，那样不行，他什么都说好。
只不过，换了样样说不好的人成了杨乃杰。
出剑的姿势不对，那不行；侧身的角度不完美，更不行；甩动头发的弧度不够，绝对不行……林老师必须指导好了，这要精益求精么。
两人演示期间，林围手臂上、腿上，或多或少都挨了好几下。
这是还债呢！
杨乃杰借着机会下黑手，狠狠回敬了对方几下，出了心头的恶气，不过很快他就觉得这也没什么意思，他和对方又不是同一类人，以欺负别人为乐。
气也出了，他也不想浪费那个时间了，还不如早点收工陪着余白吃宵夜去。
“哎哟。”
杨乃杰打定主意，然后借着机会，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林围傻眼：“……”他什么也没干，这是碰瓷！
余白在旁边看着，这回是真心笑了起来。
谁说他师兄冷脸耿直来着，这不是按着他刚才说的，演得十分得精髓吗？
要他说，这演技完全可以吊打眼前这位男主角。
留下林围在那里束手无策，最后一看余白的表情，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事情本来是他起的头，现在能这么结了，总比被余白一起惦记着好。
林围也是个狠人，立即过去将杨乃杰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下手没轻重，人没伤着吧？要不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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