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旧杀死了我—
夜幕笼罩, 森林之中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音色,像是不知名的野兽在极速掠过。
爱丽丝拿树枝戳着火堆,脑袋依然昏昏沉沉, 眼皮几欲黏在一起, 但却强撑着没有睡过去。
实在是刚刚那怪物给她的冲击太大——
主要是语言惊到她了。
就算是要叛逆放纵,最起码……最起码也得帅一点嘛!
那只怪物。
上半身辨不出是什么模样,长得很一言难尽, 诡怪的可以拉进猎奇馆收藏,下半身则完全腐烂, 不过倒是不臭,反而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
但是!
不管如何都不能磨灭——
这只怪物。
这个人外。
太刺激了。
完全没法接受啊。
不过好在祂没有硬来就迅速离开了。
像是因为体力不支。
也像是……特意过来和她说一句话, 聊聊天,仅此而已。
爱丽丝又戳了戳火堆,心想,也许是因为祂下半身腐烂,所以做不了呢。
霎时间。
脑海中忽然闪过很多画面,很多不堪,冲击力极强, 又诡丽糜乱的画面。
她默默捂住发烫的脸,驱赶走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你还好吗?”
爱丽丝听到声音,抬眼。
少女苍白的肌上晕染了晚霞的迤逦, 添了几艳色,湿漉漉的大眼睛如清泉般剔透,唇瓣如玫瑰般娇艳欲滴。
约瑟夫移开视线。
沉声说:“我找到草药了, 一会儿你把她涂在身上,去去热。”
爱丽丝感叹:“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呢!”
约瑟夫:“……不必。”
没再去看爱丽丝, 低头研磨找到的草药,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透神色。
爱丽丝支着下巴,问他:“你有见过怪物吗?”
约瑟夫:“什么怪物?”
“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爱丽丝沉思,又补充,“还特别想做羞涩的事。”
约瑟夫将捣碎的草药递给她,讥讽道:“你在说自
己?”
爱丽丝:“……”
多么欠的一张嘴啊。
但人家还冒雨去给她采了草药,爱丽丝把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看了眼已经背过身的约瑟夫,开始给自己涂药。
——虽然她忘的挺多的,但好像生病是要吃药的,这样有用吗?
有用,但作用不一定大。
约瑟夫望着外面又落下的雨幕,心情沉重。
发热这个病在这个医学落后的年代,死亡率极高。
好好用药都很可能活不下去,更别提爱丽丝只是涂抹了些草药。
尽管约瑟夫不怎么喜欢她,但也没想到过让她去死——
而且这种不喜欢也很是难以形容。
不像是厌恶。
而是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新奇感觉的抵触。
但复杂情绪最终只是简单总结为了,对放-浪-轻-浮女孩的偏见。
约瑟夫骨子里刻着严谨与古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将衣服上的雨水拧干,外套放在火堆旁烤着,无意中看到了曲线优美的影子,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忙收回了视线。
少女娇软的嗓音响起:“你可以,给我接点水吗?”
约瑟夫冷漠:“没有工具。”
“那好吧。”
只能强忍着草药汁的黏腻——这种感觉,不像是草药。
反而像刚刚出现的怪物,留下的那股黏稠感。
还有些淡淡的玫瑰香。
爱丽丝竟然有种被怪物包裹着的错觉,心想,自己真是被吓到了,竟然会想这么奇怪的事情。
她重新穿上裙子。
华丽矜贵像是掉入了泥沼,被污浊狠狠冲刷过,洗涤出内在的卑劣。
爱丽丝打了个哈欠,实在克制不住困意,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这次还好,没有做梦。
只是时不时会被吵醒。
会有人在不停的喊着:
“爱丽丝……”
“……爱丽丝……”
“我的爱丽丝……”
窸窸窣窣。
又委屈巴巴。
诡异之余,是极度的悲伤。
像是,她欠了祂什
么。
夜里又下了两场雨,温度骤然降低,火堆也渐渐熄灭。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再加上下了雨,约瑟夫没有再去捡树枝。
况且,走了一天,也确实累了。
在洞穴边洒了驱散蚊虫的粉末,也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翌日一早。
仍然下着雨。
洞穴变得潮湿阴冷。
约瑟夫睁开眼,身体一僵,顾不上睡硬邦邦土地的酸疼,把趴在他身上的女孩猛地推开。
爱丽丝被诡异的音色折磨了一晚上,刚睡着就被摔醒了,蒙了瞬息,就瞪向约瑟夫。
揉了揉被撞到的腰,见手肘都蹭破皮了,绷着脸,站起身朝约瑟夫单脚蹦跶着走过去。
约瑟夫有一瞬心虚,但又强硬道:“爱丽丝小姐,请你自爱一些。”
爱丽丝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拽住他的衣领,娇艳的脸蛋凑到他面前:“约瑟夫先生,请您看看,这个洞穴有多大。”
“另外,昨晚是您一直蜷缩着身子发抖,朝我身上凑的。”
她抬手掐着男人下巴,缓缓摩挲,雪白的拇指沿着他薄唇勾勒,忽然弯弯眼眸:“如果能有东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录下来就好了呢。”
“真想让我们贞洁的约瑟夫先生看看,昨晚他是如何放浪而不知地,紧紧地,抱着我呢。”
约瑟夫冷白色的肌肤浮现了层淡淡的粉色,浑身僵硬,“胡说八道!”
爱丽丝松开了他:“约瑟夫先生,别道貌岸然了。”
她笑了声,意有所指。
“嘴上像个贞洁烈夫,身体上呢?”
约瑟夫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是清晨……
他抿着唇,将背包放在腿间,朝洞口挪了挪,吹着冷风,平复燥热。
但还是不相信自己会主动凑到爱丽丝身边。
他在与人交往中,向来是矜持有礼,从来没做过过火的事。
况且。
他自认不是伪君子,到目前为止,确实未对爱丽丝起过心思。
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爱丽丝也没再解释。
她觉浅
,又被诡异的音色困扰,根本没真正睡着。
而这个洞穴真的不大。
待两个人,生个火堆,都没什么空隙了。
这里昼夜温差又大,火堆熄灭后,人总会不自觉朝热源靠拢。
人之常情。
再加上,现在情况特殊,两个被困在森林里的人,互相取暖,爱丽丝也没那么狠心把人推开。
天气阴沉沉的,不知道下了多久的雨,也分辨不出现在的时间。
约瑟夫坐在洞口,感受着凉意,裤子湿了一大块都不在意,脑子乱糟糟的。
望着雨幕。
忽然想起了昨天朋友们的玩笑话。
“见到神……”
“……我想娶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为妻……”
神。
最美的女人。
约瑟夫向来对神抱着三分怀疑,但此时却有些动摇,甚至生出了荒谬的念头。
——难道真的是神来实现愿望了?
可这愿望不是他许下的啊。
约瑟夫抿唇,好像又感受了唇瓣酥麻的触感,脸色一阵红一阵黑。
他扭头,见女孩缩在角落睡着了,长袖的裙子蹭破,露出的手肘处也出现了血印子。
“看够了吗?”
约瑟夫心中一惊,连忙收回视线。
少女咕哝:“伪君子。”
约瑟夫:“……”
雨停了以后。
约瑟夫又背着爱丽丝赶路,大概是好运降临了,他终于在树上找到了同伴留下的记号。
根据路线推测,他们应该也是迷路了,根本没有走到他留下记号的地方。
至于这个记号,是不是正确的路线,约瑟夫也只能赌一赌了。
爱丽丝趴在他背上:“你好像很纠结哎。”
约瑟夫没理会她。
等出了森林,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
爱丽丝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窝:“别担心。”
“你会走出去的。”
约瑟夫闷声:“嗯。”
爱丽丝又问:“你累吗?”
约瑟夫沉默不言。
爱丽丝动了动:“你可以把我扔下来,自己走会比较轻松,而
且活下来的概率会很大。”
“我现在这样,有点像个累赘。”
约瑟夫:“您可以肯定一点。”
就是个累赘。
但约瑟夫只是因为对她的偏见而讥讽了句,并不是真的将她当成累赘,也没有将她扔下。
——她是制服狼的时候受的伤。
尽管是自救,但也是救了他。
她救了他。
所以他带她出森林。
这是一场公平交易。
约瑟夫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大概又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走到了森林边缘。
约瑟夫难掩心中激动:“我们出来了。”
爱丽丝配和地哇了声,夸赞的很真诚:“你好厉害啊!”
冒险这项运动,目前大多数都是贵族在玩这项运动,很容易被看做是不务正业,根本得不到身夸赞——
爱丽丝这种赤忱的语气,让约瑟夫心中微动。
他抿了抿唇,背着她朝小镇走过去:“你觉得……”
爱丽丝:“?”
约瑟夫:“没事。”
他们并没有在小镇上停留,雇了个马车后直接驾车朝帝都赶回去。
昨晚他没能赶回去参加晚宴,心中总有些不安。
爱丽丝被颠的想吐,神色恹恹,“我们可以走慢一些吗?”
约瑟夫:“抱歉。”
但却没有减速。
爱丽丝撩起帘子,呼吸新鲜空气,看着眼前复古的建筑,难免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根本不是她的世界。
又想起做过的梦。
——熊熊烈火,怪物的惨叫与诅咒:
永远无法摆脱剧情。
无法摆脱的剧情。
她是进了书里吗?
而且怪物,好像是有两只。
一个是诅咒她的,一个是想给她玩……人外的。
-
比芝卡,帝都。
约瑟夫给爱丽丝指路:“直走,拐个弯就是教廷,你可以去那里查查户籍信息。”
爱丽丝经受了一路的颠簸,如今脸色苍白,看起来更憔悴了:“好的。”
约瑟夫沉默两秒,解释:“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一起,如果你
不着急,我可以先为你找一处落脚点,之后再陪你去教廷。”
去教廷走手续是很困难的。
从申请到查找,也是一个长期战线。
更何况,教廷不归国王掌管,高度的自主性让那里的一些官员格外膨胀。
爱丽丝独自一个人去很可能会刁难,更别提她惊艳的长相。
再没有自保能力之前,漂亮就是原罪。
爱丽丝没有异议,完全是约瑟夫说什么她做什么。
乖巧的让约瑟夫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给爱丽丝找的落脚点是约瑟夫在帝都的住处。
他说:“我最近这两天可能会在家住,这个侍女叫罗娜,有什么事你和她讲,她会照顾你。”
爱丽丝:“好。”
约瑟夫想了想,吩咐罗娜去请了个治病的大夫,再给爱丽丝准备几件衣服,觉得没有遗漏,才回了家。
爱丽丝洗了澡,给脚踝上了药,躺在床上,有些出神。
外面侍女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桑切斯先生竟然带女人回来了,我以为他会和长公主殿下结婚呢!”
桑切斯是约瑟夫·桑切斯。
“长公主殿下端庄有礼,里面的那位,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狐狸精。”
“桑切斯先生带她回来的时候,你们是没见到,她身上上穿的破破烂烂,谁知道经历了什么。”
“都怪她,桑切斯先生多么洁身自好的人,竟然没结婚就养了情妇!”
“我觉得桑切斯先生看不上她,桑切斯先生可是最讨厌放浪的女孩。”
爱丽丝听的津津有味。
心想。
你们家桑切斯先生目空一切,无心任何女人。
门外的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眼。
——她们都说得这么过分了,她竟然还没发怒?
约瑟夫出去冒险的时间居多,常年不在帝都,府邸里面的侍女早就被长公主收买了。
她们拿了长公主的好处,自然是要为长公主说话,要贬低爱丽丝的。
不过现在这两句也
只是试探——
没想到爱丽丝竟然这么懦弱,被说了连训斥都不敢。
于是,当晚长公主收到了一条消息:
【桑切斯带回来一个漂亮但懦弱的乡下女人】
当即便发了怒。
“我以为他昨晚为了躲避我,才没来参加宴会,没想到竟然被狐狸精勾走了!”
侍女守在旁边一言不发,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备车!我要去见见这个爱丽丝!”
“要去见谁?”
王后笑着走了过去。
“王嫂。”
长公主气愤,“还不是约瑟夫,他领回来了一个女人!”
王后惊讶一瞬,“好了,别着急,今天已经太晚了,等明天,咱们打扮得美美的,再去见见她,怎么样?”
先不说长公主与桑切斯现在没什么关系。
就单单说。
从皇宫到桑切斯的住处,又是晚上,又是去找麻烦,实在有损皇室尊严。
长公主在王后的劝说下,才勉强平息了些怒气。
……
桑切斯家。
桑切斯的父亲的官职不高不下,正是尴尬的地位,好在自家儿子长得争气,被长公主看上了——
但没想到约瑟夫竟然会拒绝!
如今,更是连晚宴都敢缺席了!
桑切斯老爷气的心梗,他阴沉着脸,指着风尘仆仆的约瑟夫训斥:“你看看现在,一事无成,毫无建树,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从今天开始,你哪里也不许去!明天进宫去拜见一下长公主,诚心诚意地道个歉!”
约瑟夫沉默,像是逆来顺受的模样。
桑切斯冷哼一声:“给我回房间好好反省!”
约瑟夫:“我不会与长公主结婚。”
桑切斯:“这事你自己做不了主!”
如果不是婚姻由教廷负责,长公主早就求着国王赐下婚约了。
不过……
教廷那群家伙,用钱也可以收买。
桑切斯眼中闪过精光。
-
翌日一早
爱丽丝洗漱完毕,又给脚踝
上了药,发现红肿已经消了大半,心想这个药好有用。
她一边涂,一边想,这里的药真奇怪,都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就像。
怪物身上的香味。
真奇怪。
怎么会又想起了那个怪物?
她之前和怪物认识吗?
又是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还伴随着“早上好,长公主殿下”的问候声。
恭敬极了。
爱丽丝蹦跶着洗了洗手,然后就见到了所谓的长公主。
她沉默一秒,决定随大流:
“早上好,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挑剔地将她上下打量一边,完全没有从相貌与身材上挑出刺,当下更气愤了。
“谁允许你住在这里的?”她霸道说,“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
爱丽丝:“……”
“您是约瑟夫的妻子吗?”
约瑟夫不愿意娶她,这是整个帝都都知道的事!
长公主以为她故意挑衅,美目含着火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不用的。”爱丽丝心想她这个反应可不是妻子,也不想情侣,但还是解释。
“我和约瑟夫没有关系,是因为受伤了,约瑟夫觉得我可怜才让我留在这里。”
她停顿了下,说:
“我自己可以走。”
因为脚受伤,只能慢吞吞地走。
长公主呵斥:“你这样装可怜是给谁看!”
爱丽丝撩起眼皮:“我脚受伤了。”
“谁知道是不是装的?”长公主冷哼,“我看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约瑟夫过来!”
“快点,把她给我拉出去!”
爱丽丝:“……”
谁还没点小脾气了?
她索性坐在了椅子上,“抱歉呢,我忽然不想走了。”
长公主带来的侍从不多。
算得上是轻装简行。
不过将一个女孩拖着完全不成问题。
——他们这些侍卫是这样认为的。
但不知为何。
在与爱丽丝对视的那一刻,只想
要臣服,完全不敢上手去碰触她。
仿佛……
她就是他们的造物主!
正准备打架的爱丽丝:“?”
长公主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感受,只觉得自己被蔑视了。
她恼怒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再不动手小心挨鞭子!”
“够了!”
“你们在做什么!?”
约瑟夫是收到消息赶过来的,面色有些疲惫。
他看向长公主,冷漠问:“这是我的府邸,长公主有什么资格赶走我的人?”
爱丽丝捧着脸,故作深情地望着男人,依赖极了:“约瑟夫~”
故意刺激长公主:“长公主命令人把我拉出去,人家刚刚好害怕。”
约瑟夫身体都僵了,没去看爱丽丝,对着怒气冲冲的长公主还算客气:“请您出去。”
“即便您是长公主,也不能随意闯进别人的府邸,如果您再不走,我就要去教廷,告您非法侵入住宅。”
陪着长公主来的侍女是王后身边的,目的是为了看着这位自小被宠坏的小祖宗,免得做出什么有损皇室尊严的事情。
听约瑟夫这么一说,她连忙劝长公主:“殿下,咱们今天先离开吧。”
来之前也真没想过,约瑟夫竟然会这么不给皇家面子。
“如果闹到教廷,国王会发怒的。”
长公主哪里听得到了劝,但因为她追求约瑟夫这件事,国王已经不止一次训斥她了。
侍女又劝了她好几句,才勉强把这位祖宗劝住。
长公主勉强压住怒火,警告性地瞪着爱丽丝。
爱丽丝无辜回笑。
本来就都解释清楚,乖乖的准备离开了,无奈对方态度过于嚣张,总想着动手动脚。
紧接着。
约瑟夫就挡在了爱丽丝身前,遮挡住了长公主的视线。
侍女连忙又劝了两句,
爱丽丝支着下巴,感叹,“她对你一片痴心呢。”
约瑟夫按了按眉心:“我带你去教廷。”
爱丽丝拒绝:“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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