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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错认偏执反派的下场[穿书] > 第82章 番外之大雪
 
太子殿下又来太傅府了。

最近, 似乎来得格外勤,好像是又被陛下训斥了功课不够勤勉。

不过,太子殿下真的很喜欢沈太傅, 这是朝野上下都能看出来的。朝野中群臣都暗自感慨, 好在内阁自陛下继任以来权力大大不如前朝, 否则这位太子殿下有军权势重的母家倚仗, 又与内阁首辅如此亲密。

陛下向来多疑, 难保不惹他忌惮之心。

虽然太子刚刚满了七岁, 可是身形已经比寻常同龄的孩子颀长些。

和陛下是真的长得有点像。

但是同时, 这太子殿下越长大, 那眉眼里的风骨,似乎又越有些像恩师沈太傅。

眉眼温润,君子如玉。

太傅府里仅有一位姑娘,年方五岁, 生得娇俏可爱, 扎着两道小辫儿,系着鹅黄色的发带,没回跑起来那发带在风里飘动像是散落的芦苇绒花似的轻盈。

沈太傅这位女儿, 姓周,单名一个灵字,小字茗烟。

今日刚刚从燕州回来, 身后的婢女们大件小件地带着箱子往里搬走, 她已经提着裙子冲进了沈太傅的书房,“阿爹, 阿爹!我给你带了好多东……”

才看到屋子里还有太子殿下。

很规矩地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一礼,“太子殿下万安。”

“阿灵, 先去你父亲那。阿爹在陪太子殿下温书呢。”

周姑娘又踩着小碎步跑去了对面屋子,嘹亮的声音隔着几道院墙都能听得分明,“父亲,父亲!我从燕州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快出来看看呀!”

太子远远地透过翠绿的竹影,看到了那鹅黄色的背影。

桌子猛地被敲两下,抬头,沈太傅问,“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殿下对这一句怎么看待。”

“刑罚可以约束其行,道德方能约束其心。”太子答道,“宽律法而严论教,若能有朝一日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以民生安稳,民心平和。”

“嗯。”

太傅点头,“那为何陛下主张严律法。殿下不觉矛盾吗。”

“内治弊政,推广新政。自然需要严苛律法,才能更快更有效地将变革推行至地方。”太子垂眸,“父皇赋税是有些重了,但是律法严苛是应当,若非如此,新科举制度也不能如此快地推行至州府,为国朝选拔上先生这样的人才……”

沈棹雪。

长乐元年,科举制度改革后,新制度下选□□的第一位状元郎。

仅仅用三年入内阁,成为首辅。

德行配位,与君王宽严相济,将朝堂乱象更快扫清。

太子殿下原本是由年迈的又双腿残疾的周太傅教导课业,可自从沈太傅官升至内阁中枢,周太傅便以年纪大了要告老还乡回燕州为理由,举荐了沈首辅当新的太子太傅。

太子殿下很亲近沈太傅,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已经有种倾盖如故的感觉,仿佛是失散许久的亲人一般亲切。

一天的课业下来,已是黄昏时分。

太子在书房里再温了一个多时辰的书,等到天都黑了,才准备起身回东宫。

天色渐渐阴下来,好像是快要下雪的样子。

连风都凛冽了,吹在脸上像是刀刮似的惹人发疼。

忽地听到廊下有人在小声地哭。

是周家姑娘。

“阿灵,你在这哭作什么。”小太子蹲在扶栏处,看着底下抱着膝盖贴墙坐着的小姑娘。

“刚刚阿爹和父亲吵架了。”阿灵抬起脸,眼睛都哭肿了,“我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太子绕到廊下,把阿灵从廊下牵了出来,摘掉她脑袋上几片竹叶。

阿灵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的。

“父亲说,阿爹把你看得比自己女儿重,成天就知道守着你……他说,他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

这又关他阿爹什么事。小太子替她将眼泪擦擦干净,又听她抽抽噎噎地说,“父亲说,父亲说本来皇后和我阿爹才是一对璧人,是皇后认错了人,才会错和陛下成亲……”

“他们说,本来你应该是沈家的孩子,不对,不对,是说,本来我应该应该是皇后的孩子……唉,嗯,也不对!我说不清楚了,我带你去听,他们还吵着呢!”

阿灵拉着太子的手就往偏堂去,远远地蹲在墙角边,果然能听到二人争吵的声音。

太子本不欲听人墙角,奈何第一句钻进了耳朵,便将他勾住了。

“沈棹雪,你不喜欢余昭溪,说得好听。不喜欢你当初来金陵城巴巴地上赶着去余府作什么,八年前你从我府里逃走,偏生带着他去南境干什么。不喜欢,呵,不喜欢你当初在云州林子里替他挨那一箭,舍了命也要把他救出去?!”

“我说了,那是因为他是无辜的,他不该死在我父亲手上——”

宋遮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父亲是谁,早说了要你不要掺和到那些事里头去你听吗。你不知道你八年前的命是我给你救回来的吗,否则你死在那儿被狼吃得骨头不剩!那余昭溪的儿子你教得这么来劲干什么,阿灵好不容易从燕州回来,你看都不看她一眼,到底谁是你孩子啊,你巴不得当初余昭溪生的是你的孩子是吧!”

那宋遮的嘴厉害起来真的是蛮不讲理,几乎能把沈棹雪当场气死。

果不其然,沈棹雪的声音登时就冷了下来,“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

“萧琽是太子,是国之根基,当初你父亲把太子殿下托付给我,我自然应当竭尽全力教导好他,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宋遮怒极反笑,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责任义务这么多呢,沈首辅。那是不是该尽一点与我之间的义务。”

声音忽然暧昧起来。

两个孩子看不到偏堂里,只听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桌椅挪动的动静,二人竟像是动起一点手来。

“宋遮!你再这样,明天就给我滚回燕州去!”

“沈首辅官威好大,只是,你还无权调任我吧。我是真没见过你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人,我早说了,你那魏家人身份如果被人扒出来,怕是日后麻烦不断。辞了官,咱们去燕州过太平日子,你非得搅和进这金陵城里来,你以为当今陛下是个好对付的人吗,就凭着你跟余昭溪那一点过去,你敢越矩半寸,他……”

那动静越来越大,哗啦一声,竟然像是整张椅子都被踢倒。

“我逾什么矩!宋遮,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还没开始度呢,君子之腹,在哪儿啊。”

“这儿吗。还是这儿。”

太子听着那动静,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好像……

但是一下没拉住,让身边着急的阿灵像一只小兔子似的直接蹿了出去。

“别打了,父亲,你不能打阿爹!”

阿灵看到父亲把阿爹摁在桌案上,一手制住他两只手锢在身后,衣带子都拽散了,一看更是急得直调眼泪。

吵架便吵架,怎么还真动起手来啊。

沈棹雪用力一挣,背过身将松垮的腰带系紧。

“阿灵,没打架。”宋遮赶紧伸出双手以证清白,“我哪儿敢啊。”

周小姑娘像是气到了,“我看你没什么不敢!”这说话的模样像极了周老太傅训斥他的样子。

太子本来打算悄悄走开,又听到阿灵说,“太子哥哥,你快来劝劝啊!”

避无可避,从阴影处走出。

“阿灵,你让他们好好说。”太子抬眼,继而瞧见沈太傅胸前一小撮被拽乱的衣领,拉着阿灵快步走开。

俩孩子走远了。

宋遮见沈棹雪像是真气急了,恼怒万分的模样也煞是好看,嫣红的唇好似初春河边的木槿花似地,清雅又艳丽。

忽然间心里那点闷气散了。

沈太傅这张脸,真是雪后初霁似的清冷卓绝。

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脸转过来,抓着他白皙的手指抵在自己心口,“阿雪,君子之腹度了,小人之心要不要再探一探。”

太子这一次回宫,显然更是心事重重。

阿灵说阿爹当年是认错了父皇嫁错了人。

那这么说的话——

自己也是怀错的了?

小小的太子脚步顿住,忽然觉得夜风很凉。

再一次想到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时,眼神里多了些道不明的意味。

再者,宋奉常的那一句“你那魏家的身份”不断萦绕在他心口。沈太傅是魏家人。当年魏家人不是死绝了吗。

难不成,他是魏恭恂那个走失的儿子,是父皇的亲表弟。

回到宫里,阿爹还欢欢喜喜地将自己拉到边上坐着,问,“阿琽今天又去太傅府了?”

太子心中一惊,怎么阿爹开口就提太傅。

含含糊糊地说,“嗯,嗯。”

“太傅近来怎么样。”

“嗯,还行。”

“那太傅家那位女儿回金陵了吗,有空可以找她入宫来吃个饭。”

小太子忽然意识到,阿爹好像一直很喜欢阿灵。

不免又想起刚刚阿灵说的那句‘本来你应该是沈家的孩子,不对,是我,我应该是皇后的女儿,唉,也不对’。

乍一听没听明白,现如今才恍然大悟其中意思。

“阿爹很喜欢太傅家的女儿,为什么。”

“她性子活泼,笑起来也很可爱。怎么了,阿琽不喜欢她?”余洛像是有些困惑,“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像两兄妹似的呢。”

兄妹一词出来,小太子脸色更加微妙了。

“阿灵是太傅的孩子,我是阿爹的孩子,怎么会是两兄妹呢……”

“好啦,吃饭吧。”

“不等父皇吗。”

余洛“嗯”了一声,“你父皇今天会晚点来。”

正好父皇不在,小太子犹豫一下,试探着问,“阿爹,我今天听说,早些年您就认得沈太傅了……”

余洛筷子不自然地一凝。

那表情太明显了,根本不用等他回答,萧琽就知道答案了。

“他还说,您一开始是喜欢沈太傅了,认错了才,才,才……”

皇后显然不擅长撒谎,心想宋遮这个口无遮拦的,干笑两声,“宋奉常开玩笑呢,骗你的。”

“我没说是宋奉常说的。”

小太子幽幽地盯着他。

“额。”皇后额头沁出一点冷汗,“阿琽啊,那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您一开始不是喜欢父皇,不过是认错了人。就连我,都是——”

都是生错了?

皇后放下了筷子,将屋门口几个人遣得更远些。

看这架势,小太子心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总不能是“虽然你是我亲生的,但是我还是更喜欢沈太傅的女儿阿灵”之类的惊天动地的言论吧。

“阿琽,你父皇我当年的确是认错了的。”余洛很诚恳地说道,“一开始我想找的人的确是沈太傅……”

小太子心如死灰。

原来父皇这么多年,都是当了沈太傅的替身。

天哪。

小太子看向阿洛的眼神渐渐深邃。

是了。

一个糖和盐都分不清的人。

怎么能分清两个长得这么像的表兄弟呢。

太子心里如震擂鼓。

这要让父皇知道了,那得惹出什么血腥后果。

“那阿爹知道沈太傅的身份吗。”太子又问。

余洛似乎没想到太子连这个都知道了。

“……知道。”他抿了抿嘴,“我知道沈太傅是你父皇的表弟。可是他早些年是救过我的,当年你父皇要杀他,还是我不断恳求,你父皇他才……”

萧琽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父皇竟然也知道。

而且当年就是为了阿爹才没有杀掉沈太傅。

这是什么泼天的冤孽。

谁知道,余洛往他碗里加了几片卤肉,说,“但是啊。”

“嗯?”

余洛浅浅地笑着,“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父皇。”

“我一开始想要找到沈棹雪,只是想救他,想报恩而已。”余洛抿着嘴微笑的样子有一点点腼腆,“我是因为很喜欢你父皇,才想要和他成亲的。也是因为很喜欢他,才生下你的。”

“我认错了想找的人,却没有认错我喜欢的人。”

小太子暗缁色的眸子豁然开朗。

卤肉吃进嘴里,可算有些滋味了。

正是这时候,外头传来脚步声,父皇正一脚踏了进来。

外头风雪急急,他抬手拂去肩上几片雪花。

父皇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竟也不教人伺候,自己就解下了披风放在一旁,将手放在进门处的炉子上烤了会儿,才说,“人都打发出去,在里头说什么呢。”

余洛当着孩子的面,显然不太好意思把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好在父皇也没再问。

素来冷峻的眉稍轻轻扬起,“太子今天又去太傅府了。”

“嗯,嗯。”

怎么父皇也一开口就问太傅。

小太子赶紧趴几口饭。心里头其实还揣着另一件事——

太傅其实是父皇的表弟,那阿灵岂非就是自己沾亲带故的妹妹。

“我吃饱了。”小太子倏然放下碗筷,竟发出轻微地咯噔一声,显然是有点心绪不宁。

“听闻,太傅府里那个小丫头今天回来了?”

皇帝又问。

太子脸色登时一变,竟还结巴了一下,“是,是的。”

若要说太子和自己像吧,这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倒是又和阿洛如出一辙。

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余洛恍然不知那步履匆匆,是有些慌乱的意思。

也不打盏灯笼,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夜色里。

“我瞧着阿琽有些喜欢沈府里那个小姑娘。不如定个娃娃亲。”他见余洛放下筷子,又给他打了半碗蹄髈汤,“这汤我教人炖了好久的,一定得喝半碗。”

“啊,啊?”余洛心里头嘀咕着,那阿灵是你表弟的女儿,和阿琽是兄妹啊,怎么能定亲呢。

听到余洛的顾虑。

皇帝笑阿洛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表兄妹都能定亲,更何况还隔了一代。”

余洛把半碗汤喝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合适,不合适。”

外头风雪渐甚,偶然吹进一些,落在地上消融成水珠。

他很快没有功夫去考虑合适不合适,林寂将他抱在床榻边上,一点点亲着他的鼻尖,又在他耳垂上啃一口。

“认错了想找的人,但没认错喜欢的人。”

喑哑地低笑在耳后化作气音,呼吸刮着他的耳廓,教他禁不住往一旁躲着。

啊。

他刚刚果然是听到了!

余洛脖子都是红彤彤的,耳朵尖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我也救过你啊,小世子。”

小世子三个字很多年没听过了,陡然入耳,竟教人心里臊得慌,“你怎么不找我呢。”

猛地一下用力,教他惊呼出声。分明感觉林哥哥今天应该是心情不错的,但是为什么劲儿这么大。

余洛眼底被逼出一点水汽,断断续续地喘着,“这是两回……呜……两回事……”

这句话显然没有让对方满意。

很快,仅有的一点呼吸声都被撞碎了。

多年的相处,让他一贯知道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话能让对方缓缓力道,忙不迭地抽噎着说出讨好的话,“我……我,是,是喜欢你的,林哥哥……轻,轻一点……”

“那我救过你吗。”

“救,救过……”

“救过几次。”

啊?

这,这太久了。

余洛记不清了,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要他回想起来。

他脑子早已成了一团浆糊,朦朦胧胧地数着。好像,好像河边一次,然后,魏恭礼谋反时一次,还有吗。

没有了吧。

“两,两次。”

“错了。”

林寂好像今天非得在“救他”这个问题上翻不过去了,力道稍缓,听到阿洛数着,“金陵城外河边……城墙下……我记得的……”

“你生病那次呢。”

那时候我都晕过去了啊,都是事后才知道你替我打发了那两个恶棍的事情。还有啊,这个也算救吗……

虽然觉得有点勉强,但是余洛在这种时候向来是不敢还嘴的。

“那就,三,三次……”

“还是错了。”

哪儿还有啊,没有了吧。

他被折腾得已经快要受不住了,根本想不起来,软手软脚地推着,很小声地喊“林哥哥”。林寂见他撒娇,给了一点提示,俯下身把他眼角的一处薄红轻吻,“阿洛,我们初见那次。茶楼上,你摔下来。”

余洛想起来了。

初见那次,他和魏闻绪发生争执,从长长的阶梯上摔下来。

那时候他还想,林哥哥看上去文弱又没身手,楼梯那么高,怎么会两个人都平安无事。

原来,那次也算是他护住了自己。

“我,我想起来了,四次……呜,四次……”

林寂终于哼了一声,算作放过。

“一个四次,一个一次,到底哪个算是你要找的恩人。”

余洛揪住身下的被褥,甩着汗津津的头,声音都已经有些沙哑了,鼻音很重,按捺不住地说,“是你,是你……”

可算是抓着一点影子,到了这一步,迟钝的阿洛总算知道林寂想听什么话了。

余洛忙不迭地一口气说出来。

“我要找的是你,我喜欢的……啊……也是你,都是你……”

“没有,没有认错……”

“呵。”

终于如愿以偿听到了这一句,林寂拿手指擦去他眼角一点泪珠。

最后折腾得阿洛几乎昏厥过去,林寂抱着他去侧屋沐浴一番,才在他额头靠着自己肩胛昏昏欲睡时说,“阿洛。”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动不动就不计后果,去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吗。”

“沈家那个女儿,是从周家远亲那里抱来的。”

说完了,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低头吻上那被磨得有些微红的唇。

外头的雪纷扬而下,寂静无声地铺满一地。很快将衾寒月色衬得得更为明亮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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