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情做了场很长的梦。
梦里父亲和母亲共舞了一曲, 他喜欢的人还在他身边。
他仿佛又变回了十几岁时天真骄纵的大少爷，怎么任性都有人包容。
他很清楚这都是假的，不该耽于虚幻, 却还是忍不住沉迷。
最后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小机器人无聊地趴在他身边, 看他睁眼了, 嗖地蹦起来：“papa, 你睡了好久！”
戚情恍惚了一下, 迅速清醒过来, 扶着额角坐起身, 嗓音有些发干：“帮我去开下门。”
小机器人很听话, 乖乖地跳下床, 先扫描了一下门后是谁，才打开了门。
站在门边的是个很熟悉的人, 蛋蛋认识, 这是papa的副官, 和一群亲卫很喜欢逗它玩，还都很八卦，好奇它的mama是谁，私底下问过它好几次。
“指挥，”达梅尔朝着蛋蛋笑了一下，又看向趁着几秒空隙坐起身, 已经恢复了往日冷淡从容的戚情, “刚刚接到个消息，半年前向附近的基地发出假命令的坐标追溯出来了。”
戚情：“嗯。”
“来自帝都的方向，”达梅尔稍稍一顿，“目前基本可以确认是从安卡拉大学附近传出，还在进一步确认中。”
听到这个地点, 戚情稍微一滞，淡淡地嗯了声：“让他们继续查。”
达梅尔应了声，把命令发出去后，看戚情戚情沉默的样子，笑着问：“我们这次大获全胜，星盗几乎退出了第七星系，联盟也缴械投降，陛下应该会奖赏指挥吧。”
那样说不定指挥就能回帝都见他的心上人了！
戚情不置可否，看了眼时间，起身道：“准备巡航。”
戚情会经常领队巡查基地附近，也是因此，半年前才提前察觉不对，半夜星盗袭来时，他们有所防备，几乎是守株待兔。
不过才刚大胜一场，居然这么不动如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到点就准备巡航，真是……
达梅尔对戚情的命令毫无异议，敬了一礼后，去检查巡航舰队。
转身的一瞬，他在心里无声感叹。
戚情是前线指挥官中年纪最小的，却是升得最快的。
起初很多人不服他这种从帝都空降而来、一看就很不靠谱的贵族子弟，一起上被打服了，才乖乖跟在后头听指挥。
直到戚情指挥他们赢下了几个基地间的训练赛，又跟随戚情赢下无数次场惊险的战斗，他们对戚情越来越信服，睡前偶尔谈论指挥官，都会彼此嘲笑一下当初挑衅戚情时那副找死的样子。
他们的指挥官好像永远镇定，永远冷漠，要不是靠得最近，最为了解，达梅尔都会怀疑戚情是否还拥有“情绪”这种敏感而柔软的东西。
他是有的，只是都收了起来。
或许能让他变得柔和的，只有那位神秘的心上人了吧。
见达梅尔离开，戚情才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刚展露出来，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大胜一场是该庆祝，但没必要大肆宣扬，也不该放松警惕。
真正的敌人还隐藏在后面。
他的疲惫被小机器人捕捉到，蛋蛋哒哒哒跑过来，抱着戚情的手：“papa，我也想和你去巡航。”
戚情垂下眼，望着小机器人，眼底难得浮现出一抹暖色：“好。”
这是“那个人”给他的。
如他所言，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他，留下了这个小东西陪他。
一想到那个名字，心底仍会有一丝沉痛与深埋的思念。
戚情敛下思绪，折身去给窗台的花浇水，小机器人也爬上来，趴在边上看着心爱的花花，念念叨叨的，什么“你要乖乖地等我们回来再开花”，有几丝不属于机械的浪漫与天真，也不知道那个人给小家伙设计的性格蓝本是谁。
浇完花，戚情换上制服，小机器人也连忙爬到他肩上，外面巡逻的士兵们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丝莫名的羡慕。
舰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够出发。
戚情习以为常地登入指挥舰，站在操作台前，输入这次巡航的路线——从大皇子的舰队无故泄露路线，被偷袭身陨之后，他带领巡航时，都是临时决定路线，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清楚会去哪儿。
舰队徐徐升空，逐渐远离了繁荣的基地，向着幽邃孤黑的宇宙深处中进发。
几天之后，巡航的舰队来到了一条陌生的航道。
附近有一颗此前未探索过的星球。
戚情看了眼星图，吩咐一半舰队随着自己下去探索检察。
众人对这种活儿已经非常熟悉，跟着戚情降落到这颗星球上，顿时惊呼声此起彼伏——虽然戚情表现得严厉冷酷，部下也都非常敬畏指挥官，但他统帅的部下氛围其实是前线最轻松的，每个人都敢在公共频道皮。
“这颗星球上全是花哎！”
“也不知道有毒没毒，先检查下空气，戴上防毒面具再出去。”
“好多花，我上次在一颗全是植株的星球上差点被一朵食人花整个吞下去，阴影没边了天。”
“……哇你们也太不浪漫了！”
“你要不要问问指挥给不给你浪漫？”
“哈，指挥，我的意思是，这里风景还不错哈，等咱们探索完，确认无危险，以后您就能把心上人带过来赏花了！”
戚情面无表情：“你们是不是想被我击沉掉下去。”
众人顿时噤声，老实干活。
戚情抱臂靠在操作台前，阖眼等待了会儿，公共频道又响起来。
“除了花粉浓郁了点，这片花海没有检索到危险。”
“虽然不清楚地上都是什么花，不过确认无害。”
“……”
小机器人听了会儿，突然来了精神：“papa，我可不可以下去摘朵花？”
戚情“嗯”了声，有些疑惑。
小机器人羞答答的：“我想把花花送给mama。”
戚情的指尖一顿，轻轻捏了捏小机器人的耳朵：“去吧，注意电量。”
小机器人走了两步，又回过头：“papa不去吗？”
戚情背对着操作台，面容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papa已经有最好看的花了。”
小机器人似懂非懂，跑出去开始找它觉得最适合mama的花。
等到搜索结束的时候，达梅尔把捧了一大捧花的小机器人抱了回来，哭笑不得：“小家伙没电了。”
完全在意料之中，戚情接过小机器人，给他插上充电口。
达梅尔有些好奇：“指挥，您为什么不给蛋蛋换个电池啊？”
戚情把小家伙带回来的花放好，神色淡淡的，避而不答：“搜索结束就准备继续巡航吧。”
达梅尔只好怀着满腔疑问，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戚情碰了碰进入休眠状态的小机器人，闭上眼。
脑中仿佛又浮现出多年前的那个生日夜晚。
他喜欢的人唇边含着温柔的笑，将小机器人交给了他。
在他毫不留恋地带着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后，他只剩下这个小机器人了。
时光凝结在小机器人身上，他舍不得改变一丝一毫。
仿佛只要它从未变过，那个人就会回来。
即使知道他是迫不得已，这些年他有时也会产生痛恨的情绪，怨愤他在那种时候离开，在他追逐上去的时候却挥开他的手，他只能站在雨中，茫然地望着他从容撑伞，离开了一起长大的地方。
心底的渴望与痛恨交织，逐渐形成了一只欲望化成的野兽，被他紧锁在牢笼中，只有在夜半时分，偶尔梦醒，打开合照细细描摹熟悉的轮廓时，才会显露分毫。
他知道在遥远的帝都，有人在等待与他重逢。
困兽牢笼的钥匙，就在他的手上。
巡航还有几天，没有事先准备的保存容器，小机器人采摘来的花花很快就全部枯萎了。
小机器人难过不已，哭唧唧地保存了两三束形状完整的干花，当做自己的宝贝，又期期艾艾地问：“papa，我们以后还能再来吗？”
戚情温和地摸摸它的脑袋：“只要你想，我们就来。”
小机器人这才放心。
而帝都那边的消息也传递来了。
进行了一场远程会议之后，达梅尔震撼又狂喜：“指挥！我们得改口叫您元帅了！”
戚情并无动容，他的思绪停留在最关键的一点上。
他要回帝都了。
那个他存在的地方。
戚情沉默了很久，在周围的人沉浸在喜悦中时，拧着眉头，低声问了句达梅尔：“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凶？”
在前线待久了，那种无声的戾气与肃杀之气，确实会吓到普通人——即使知道那人并非普通人。
在出发回帝都之前，戚情照镜子的次数都不由自主多了起来，观察自己的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严肃冷漠。
七年的征途将他完全变了个模样。
……那个人会觉得他陌生吗？
心底既喜且涩，仿佛年少时刚发现自己的心意。
巡航的舰队匆匆返回了基地，戚情没有大张旗鼓带一群人回帝都，只带了一只小小的舰队。
说不清是为了让前线有更充足的防备，还是为了一点私心，想要早日赶回帝都。
小机器人兴奋不已，扒着他的腿叨叨个不停：“papa我们是不是能见到mama了？”
“papa，我好不好看？”
“papa，我好想mama呀。”
戚情将它抱起来，留下一句叮嘱：“要听mama的话，比听我的话还听，全力保护他。”
小机器人认真地点头：“我和papa一样，最喜欢mama啦。”
舰队向着帝都的方向跃迁而去，一路上几乎毫无停留。
终于靠近了那颗熟悉的星球时，一瞬间戚情却有些近乡情怯。
他闭了闭眼，无声地在心底念出那个名字。
季行觉。
强压的情绪都在这三个字间决堤崩溃，没有人知晓他有多想拥抱亲吻他，咬着他的后颈留下自己的印记，再也不放开。
他要季行觉再也不能那样冷漠地转身离开，将他抛在原地。
这次他不会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好久这个番外叫“重逢”“重逢之前”还是“归航”好，最后选择了长得不一样的归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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