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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中文网 > 小公主与少将军 > 第45章 她不能去
 
定国公府, 罗向全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不只他儿子罗历、长孙罗清泊在,一些与罗家相交好的朝中官员并幕僚也在。

一屋子的人本是讨论今日淳于鹰求娶乐阳公主一事的, 但说着说着就出现了分歧。

说是分歧, 实际却是只有罗清泊与众人意见不同。众人都觉得淳于鹰与乐阳公主成亲是有利和谈的大好事, 唯有罗清泊力主不该以公主作为筹码讨好胡狄。

因他是定国公最为看重的嫡长孙,那些大人、幕僚又不好明着驳斥,一时间两边就陷入一种微妙的僵局。

罗历急得说话都快了三分:“清泊你今日怎的如此固执?那淳于鹰求娶公主, 这是给咱们机会啊。那忠勇侯顾家一直虎视眈眈想要破坏和谈, 咱们好不容易才定下了互市的条款, 再有两国结上秦晋之好,日后这盟友关系自然牢不可破,边疆也不必再陷战火啊!”

另一位老大人也应承道:“是啊,咱们大乾泱泱大国, 尊的是圣人古礼, 如何能与胡狄那般蛮夷之人一样?罗公子不是也很赞同吗?有礼之人, 怎能做那些劳民伤财的征战之事?”

罗清泊自然知道战争劳民伤财, 他也希望能与胡狄人和睦相处,至少北地代州、宁州一代的百姓能多过几年安稳日子。他也一向力主和谈, 且在今岁的新科进士之中也认识了不少同意和谈的同侪, 只是今日淳于鹰提出要达成互市, 就要娶乐阳公主,他心里就好像有一道坎怎么都迈不过去。

他仍记得那位公主殿下是不同意一味与胡狄谈和的, 她仿佛是与那位少将军一样, 一心要靠武力征服胡狄的铁骑。她那样的人,真的会愿意嫁给胡狄的王子吗?

况且就算她愿意,北地苦寒, 他也是今日争论之际,才陡然发现,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位娇弱的公主该如何适应那般环境。

和谈也不一定要和亲,为了互市的协定,难道就可以让乐阳公主平白牺牲自己吗?

“清泊你好好想想你祖父为了这次的事情劳碌了多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和罗家作对吗?”罗历见罗清泊不说话,更加恼怒了。

罗清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面是教导自己的祖父,一面又是那灵动娇俏的乐阳公主,他耳中听着自己父亲念经似的数落,终于忍不下去了。

“大乾与胡狄和谈,并非是怕了胡狄,是为了百姓的安稳。胡狄不能吃亏,难道大乾就可以吗?乐阳公主殿下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要被这般决定自己的一生,难道胡狄人求娶,我们就都要应吗?既如此,那这两日,还有什么好谈!”

他一向温良顺从,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在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面前说话。罗历一下惊住了,猛地竟觉面前的儿子是那样陌生。

其他大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罗公子这话该从何评价。

罗向全本就为了淳于鹰突然提出这要求发愁,再听罗清泊气势汹汹这一番陈词,不免气血上涌,顿时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我看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便忘了你是哪个府上的人!怎么,你现在还没袭爵位呢,便要对着这一屋子的人颐指气使了吗?你倒是同情那乐阳公主,你可想过罗家的处境,可想过你姑姑在宫中的处境?”

其他大人一见罗向全也生气了,纷纷上前劝说,又有几个幕僚平日知道罗清泊的脾气,大着胆子附和。

“罗小公子莫不是被今日和议冲昏了头脑?这两边议和,可是有利民生恢复的好事啊,那胡狄王子也是诚心求娶,便是公主真去了,也未见过不上好日子。”

“是啊,乐阳公主殿下一个人在宫里未见得有去胡狄热闹呢。”

“到时百姓都会感恩公主殿下的奉献呢。”

罗清泊听着那些人事不关己的声音,忽然觉得这些从前觉得不错的大人竟是那般冷漠。和亲的不是他们的女儿,不是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就可以义正言辞地说出“就让她去”。

谁说议和就一定要结亲?那要使臣做什么?商谈做什么?

所谓和亲,不过是不想费口舌,不想努力而以牺牲一个姑娘一生的幸福来为自己找偷懒的借口罢了!

罗清泊冷笑了一声。

他攥紧了拳头,出口的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清风一般,可口中的话却是锋利非常:“诸位在这里言之凿凿,敢去圣上面前说吗?”

整个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那些老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出头应下这句话。

倘若他们真敢去圣上面前说,又何须大晚上到这里来商议对策呢?

罗清泊在自己二十余年的生命里,头一次违逆了祖父和父亲的意思,拂袖而去。

定宁宫的宫人仿佛都是在林悠的身边久了,也跟她一样渐渐变得平静安宁。

胡狄王子求娶公主的事情传出来后,整个后宫里各种传言四起,但本该反应最大的定宁宫,却仿佛根本没有这事一般。

宫人们像往常一样上灯、洒扫、准备值夜、服侍公主休息,直到意外地听见王公公那“圣上驾到”的声音,才一个个如临大敌,大气不敢喘地接驾。

定宁宫这些宫人都不记得上次接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宫人只记得以前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圣上倒是总来。

后来只有公主住在这,定宁宫便像宫城里偏安一隅的世外桃源一样,圣上不常来,连养心殿和御书房那边的传话宫人也少见了。

这一回圣上夜晚前来,有经验的宫人都猜,许是和那胡狄人有关了。也不知他们公主会不会去和亲,公主那样好那样温柔的人,可万不能落入胡狄人手中啊。

乾嘉帝来得突然,林悠原准备睡了,出来接驾时着急,只得以发带随意绾了一个简单发髻。

林慎久没到这里来,看见这熟悉的场景里站着的女儿几缕乌发披在肩上,忽就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是在这里等着他的年轻皇后。

他恍惚了一瞬,才抬手虚扶起行礼的林悠来。

“朕今日便是随意走走,我们父女二人许久没有安安静静说说话了,你不必紧张。”

林悠点头:“父皇能来,乐阳高兴都来不及。”

进至屋内,林慎便见此中一应陈设与闻月在世时所差不多,唯独原先摆着的一张琴收起来了,换做了几本书,整齐地搁在桌案上。

林慎走到软榻上坐下,朝旁边指了指:“坐吧。王德兴领着他们出去,我们父女说话。”

王德兴许久都没见过圣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想见不久前在养心殿,圣上才因为胡狄人要和亲的事与礼部的官员大发雷霆,如今又平静地坐在定宁宫中,心下感叹着果然帝王心思难测,连忙领人都出去了。

林悠走过软榻上方几的另一侧,到底是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

她心里猜测父皇是为了淳于鹰要和亲的事来的,可前世并没有这件事,她猜不出父皇到底是怎样的打算。

她重生一世,自然不愿就这么随意地嫁到胡狄,且那淳于鹰分明是要算计她,她不查清楚真相,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只是倘若父皇真的让她为了大乾去和亲,她实想不出拒绝的话。

林慎看着女儿的表情,虽说小姑娘有心隐藏,可到底年轻,尚稚嫩了些,他这做父亲的倒看得明明白白。

“以为朕是为了和亲的事来?”

林悠微微怔了一下,被看透了心思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父皇,我……”

林慎一下笑了出来:“是不是以为朕要命你远去胡狄,为了两国百姓安定,做个名垂青史的和亲公主?”

林悠愣住,这话她真不知该怎么接。

林慎看着小女儿那呆呆傻傻的表情,连先时生的气都好像消散不少:“吓着你了吧?”

“乐阳惹父皇担心了。”

“你小小年纪,总这么老成做什么?瞧瞧你的立阳姐姐,撒娇使性子,倒是更多人疼。”

提起林思,林悠心里难免有些复杂。她忖度这是否是父皇的试探,想了想,还是道:“胡狄王子请求和亲,并非什么永结秦晋,不过是多给自己寻个保护锁,能多准备些时日罢了。不管是儿臣,还是立阳公主,谁去了都不过是淳于鹰计划里的牺牲品。”

她起身来,忽然跪在乾嘉帝面前:“儿臣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儿臣不忍见大乾任何一个女孩成为这个阴谋的遮羞布,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莫要让立阳公主,更莫要让大乾其他姑娘远行胡狄。”

林慎没有想到这小女儿能说出此一番话来。

他微微皱着眉问:“那倘若势必到了需要和亲的时候呢?”

林悠心里猛地一沉,她忽然想起前世的后来,父皇病重,燕远在北疆孤立无援,及至后来整个大乾都乱作一团,连大皇兄都险些遇刺,难道早在这个时候,父皇就已有了预感吗?

更或者,难道大乾朝堂已积重难返到这等地步,以至于父皇明明清楚淳于鹰的野心,却还要考虑和亲一事吗?

林悠沉了沉心,她是重生一世的人,倘若有谁能去和亲,能有希望阻止胡狄凶猛的扩张,只怕非她莫属了。

“若势必要有人做这祭旗之魂,乐阳愿意。”

那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林慎心头像是被猛地击中似的。他一直当作面团子一样的小女儿,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坚韧勇敢。

“那燕家那个小子呢?朕记得你笄礼刚过就专程到养心殿和朕说你喜欢燕远,你若走了,难道不喜欢他了吗?”

林悠想起了前世在京城那高高的城墙上看见的旌旗倒戈、战士浴血,她心念微动,好像有某些情感,在这一刻反而更加坚定。

她没有惧怕那位多疑帝王这直白的提问,反而是罕见地直白地回答了。

“正因喜欢,儿臣才要以自己的方式,尽自己所能,护他安宁。”

那话不可谓不大胆,甚至从一个公主口中说出来,以足令燕远那个当臣子的被帝王厌弃惩罚。

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它却比任何故作聪明的周旋都要真挚,也更动人。

那是林慎有很多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的情感了,不添任何算计,不过出于少女最纯粹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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